第三十卷_309_首长秘书腾云录: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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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_309

  第三十卷(3)

  杨德水哪里肯接受,便说,这可不行,它们都是你的宝贝,我怎么可以夺人所爱呢!

  董福照说,礼尚往来嘛,你就挑一件吧!说完,朝杨德水做了个请的动作。

  杨德水还是不肯。张翠翠说,杨哥,你不知道我姥爷的脾气,要不是跟你投缘,你就是出最多的钱,他也不会给你。你就依了他,要不他会不高兴的。

  杨德水这才站起来,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心里话,他对于诗文画作从来没有研究,也没有多少兴趣,所以就看都没看,顺手指了指对面墙上那副有些泛黄的画,说,就那幅吧。说完,他低头端起茶几上的杯子,继续品茶。这普洱茶着实不错,越喝越有味道。

  张翠翠替杨德水仔细地收好画,放在一边的柜台上。杨德水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接过画,抱拳对董福照说,茶喝了,礼物我也收了,打扰多时,很是过意不去,我这就向两位告辞了。

  董福照说,也好,有空要常来哦。

  下了楼,发现店面关着。张翠翠过去开了门,但见门外围着四五个顾客。杨德水抱歉地朝董福照笑了笑,意思是影响他的生意了。董福照也不说什么,走出门外,招呼客人去了。

  张翠翠怀里抱着画,跟着杨德水出了门。杨德水说,小翠,你回去吧。

  张翠翠说,没事,我陪杨哥你走一段。

  杨德水说,这么多客人,老爷子只怕招呼不过来吧。

  张翠翠侧脸睃了杨德水一眼,问,你是要赶我走吗?

  杨德水说,这可是你的地盘哦!

  张翠翠说,我的地盘,我作主,你听我的。说完,身体朝杨德水靠了靠。

  本来,两人就挨得近,这样一来,几乎是手碰手、脚碰脚了。杨德水哪里敢接招,赶紧向侧边移了移,再是甩开大步朝前走去。

  喂喂……张翠翠在后边叫喊,你的画不要啦?

  杨德水停下脚步,回头答话说,这画本来就是你的,你要是答应我马上回去,画我就要了,要不,就物归原主啦。

  张翠翠又气又恼,三步并作两步追到杨德水跟前,凶巴巴地问,你什么意思嘛!

  杨德水说,这路我都不知道走了多少趟了,哪里需要送啊!

  张翠翠说,你都不知道走了多少趟,说明你不认路啊!

  杨德水生气了,板着脸说,真是无理取闹,赶紧回去!

  张翠翠毫无惧色,笑嘻嘻地说,大叔,别这么装严肃嘛,小女子好怕怕的!说着,把画往前一递,正儿八经道,你收下它,我就答应你回去。

  面对这么刁蛮的女孩,杨德水第一次觉得自己穷于应付,便什么都不说,伸手接过画作。

  张翠翠挖苦他,你怎么笑得比哭得还要难看啊?

  杨德水不说话,掉头就走。

  张翠翠神经兮兮地在他背后喊,对了,有句话忘了没跟你说呢!

  杨德水无可奈何,只好再次收住脚步。

  张翠翠踮着脚,附在他的耳朵边说,杰夫哥哥,你走好哦!说完,迅速转过身去,双手捂着脸颊跑走了。

  看着张翠翠匆匆离去的潺弱的背影,杨德水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叫自己什么?杰夫,杰夫哥哥,那么她岂不是那个不谙世事、情窦初开的卡萝吗?回过神来,他疾步离开琉璃街,心想,以后没事再也不来这里,不上瑞宝阁了。再来,只怕就会亵渎了与董福照之间的深厚交情。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来瑞宝阁,已经无意中伤害了董福照,亵渎了两人之间纯洁的忘年之情。杨德水要是知道,自己怀里所抱的这副画极其珍贵,乃是古画,名叫《秋山明月图》,打死,他也不敢居为己有。这是后话。

  后来,他才从徐洁梅口中得知,这是幅古画真迹,极其珍贵。

  林朝新无罪释放,黄雄勇长舒了一口气。自从林朝新在凤凰山庄被抓后,他是日夜提心吊胆,生意也不敢做了。那生意是绝密的,要是给警察查出什么来,可是杀头的罪。

  林朝新无罪释放,官复原职,仅仅留了个记大过的处分,着实出乎黄雄的意料。就他所知,自己这个姐夫问题可多着了。虽然自己不清楚林朝新的问题出在哪里,但肯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要不,凭那点死工资,怎么可能供得起姐姐黄云燕和外甥林瓜瓜的无度挥霍,怎么置得下那么大的家业!

  姐姐黄云燕,原来是越州市下边的龙新区区政府里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十年前,辞职在家,干脆当起了全职太太。他这个全职太太可不简单,整天披金戴银,锦衣玉食,除了开着小车出席各类高档酒店和商场外,就是打麻将赌钱。只要她看中的漂亮衣服,就是专程坐飞机到巴黎,也要去买回来。两年前,她嫌座下的那辆林荫大道太笨太旧,立马就换了辆最新潮的宝马车。至于宝贝外甥林瓜瓜,那更是娇生惯养,被宠得无法无天。高一刚入学不久,就把同班同学打成重伤,连劝架的老师也被抠得鼻青脸肿。本来是要进少年管教所的,家里拿出重金私了了。后来,也转过几所学堂,终因桀骜不驯,被劝退了。退学后,结交了社会上一帮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整天吃喝嫖赌。家里人管不住他,又不忍心送去当兵受苦,就这样浑浑噩噩过到今天。半年前,林瓜瓜说是要做生意,伸手向父母要一千万做资本。林朝新和黄云燕拗不过他,就给了他八百万。他倒好,生意还没开始做,行头倒准备得很齐全,花了近四百万买了辆兰博基尼,配了劳力士金表,还有一身上下的名牌,派头十足。

  林朝新到底有多大的家业,黄雄勇不清楚,黄云燕也不清楚,只知道房产就有十几处,越州自不必说,北上广等一线城市有,国外也有。别看林朝新家大业大,对自家人十分大方,可对别人却很抠门,连他这个小舅子也不例外。当初,黄雄通向他借钱办企业,他硬说没钱,一个子儿都不借。最后,还是姐姐黄云燕不忍心,偷偷地给了他一百万。就是凭着这一百万,黄雄勇在洄江南岸的工业区里办起了自己的化工厂。可生不逢时,化工厂没办多久,就碰到下游原料大涨价,生产的产品又滞销,连短裤都要赔个精光了。

  黄雄勇不甘心低头认输,如果自己就这样关门歇业放弃了,林朝新会越发看不起他。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他不能再让林朝新把他看扁了。于是,他铤而走险,打起了制毒的主意。于是,又好说歹说,向黄云燕要了二十万,约上了两个有过命之交的哥儿们商量此事。三人一拍即合,各凑二十万,办起了毒品加工。

  他们生产的毒品,叫冰毒,学名是甲基苯丙胺。这种毒品的制造工艺要求不高,一般的化工厂都有能力生产,加工原材料麻黄素,又称麻黄碱,来源十分广泛,能从市场上轻而易举地得到。当然,黄雄勇关键看中的,还是毒品的利润。那是十倍,几十倍的暴利,只要给个一年半载时间,就能赚得钵满盂满。

  果然,几年下来,钱是赚来了,他甚至相信,自己赚的钱比林朝新还要多。可并不觉得扬眉吐气,相反,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整天惶惶不安,提心吊胆,警车一响,更是胆颤心惊,浑身发怵。林朝新对自己的态度也变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他这个小舅子爱理不理,有时候还会主动跟他套套近乎。黄雄勇对林朝新的态度却越来越冷淡了,跟一个嫌贫爱富,六亲不认的家伙,实在没有一点共同语言。黄雄勇很清楚,自己走的是条断头路,迟早是要砍头的。所以,一年前,他把老婆和孩子都送去了国外。仔细想想,自己的人生真是一场莫大的讽刺。当初,他之所以铤而走险,无非是想出人头地,不让人看不起,特别是林朝新看扁了。现在发了财有了钱,可结果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东躲西藏,见不得人!他觉得自己比之前活得更窝囊,更抬不起头了!他最怕见到老熟人,远远看见,便绕着躲开。自己今天的一切都拜林朝新所赐,要不是他当初做得那么决绝,那么无情无义,自己就不会选择制毒售毒这条不归路。想到林朝新,黄雄勇就气不打一处。就这么个四处捞钱的家伙,进去了,居然又大摇大摆地出来了,除了一个什么记过处分,屁事也没有!

  当得知林朝新被抓起来的时候,别提黄雄勇有多高兴了,心想,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暂时不报,时间未到,时间一到,统统要报!姐姐黄云燕却哭得泪人似的,求着黄雄勇想办法救林朝新。黄雄勇开始怎么也不肯答应,做他这一行的,越隐秘越好,抛头露面无疑是自寻死路。虽说林朝新对他不好,但姐组黄云燕对他却是不薄,看着亲姐姐跪在自己面前,黄雄勇心一软,便答应想办法。所谓办法,一是找歌女赵爱花私了,二是私了后,约一帮亲戚去政府请愿。于是,就有了徐东海的轿车被堵在省委大院门口的一幕。

  因为,当时黄云燕在场,黄雄勇不得不打肿脸蛋充胖子,对省长秘书说了不少狠话。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提了三个要求,立即释放林朝新,严惩造谣诽谤者赵爱花,追查省纪委和省公安厅有关人员的责任。想来后怕,自己是什么人,居然跟政府作对,跟省长作对!省长,哪是多大的官哪,只要他轻轻捻一下手指头,就会像捻蚂蚁一样捻死他黄雄勇!隔着车玻璃,黄雄勇没能看清省长的长相,但他能感受到省长的威严、淡定。车外乱成一锅粥,徐东海居然坐在车里,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朝窗外看一下,仿佛外边发生的一切,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那神情、那气度,简直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

  有那么一段时间,徐东海的影子总在黄雄勇的脑子里晃动,让他心神不宁。他原以为,林朝新这次不死也得脱三层皮。结果却让自己大跌眼镜,林朝新居然直着进去,直着出来了,那样子比进去前还要神气活现,还要趾高气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朝新出来后官复原职,仅仅记了个无关紧要的大过。看来,这个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姐夫,着实很有能量,关系绵密,手眼通天。同时,也让他越发坚信官官相护的道理。看来,这官场是彻底烂透了,都是**分子提拔**分子,**分子在反**!

  因为,当时黄云燕在场,黄雄勇不得不打肿脸蛋充胖子,对省长秘书说了不少狠话。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提了三个要求,立即释放林朝新,严惩造谣诽谤者赵爱花,追查省纪委和省公安厅有关人员的责任。想来后怕,自己是什么人,居然跟政府作对,跟省长作对!省长,哪是多大的官哪,只要他轻轻捻一下手指头,就会像捻蚂蚁一样捻死他黄雄勇!隔着车玻璃,黄雄勇没能看清省长的长相,但他能感受到省长的威严、淡定。车外乱成一锅粥,徐东海居然坐在车里,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朝窗外看一下,仿佛外边发生的一切,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那神情、那气度,简直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

  有那么一段时间,徐东海的影子总在黄雄勇的脑子里晃动,让他心神不宁。他原以为,林朝新这次不死也得脱三层皮。结果却是大跌眼镜,林朝新居然直着进去,直着出来了,那样子比进去前还要神气活现,还要趾高气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朝新出来后官复原职,仅仅记了个无关紧要的大过。看来,这个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姐夫,着实很有能量,关系绵密,手眼通天。同时,也让他越发坚信官官相护的道理。看来,这官场是彻底烂透了,都是**分子提拔**分子,**分子在反**!

  林朝新无罪释放,黄雄勇是又恨又高兴。林朝新无良无德,贪婪成性,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让人特憋屈,特难受,特不爽,黄难勇觉得有股恶气堵在胸口不出来。高兴的是,既然林朝新安全了,自己的担心也就多余了,又可以重操旧业了。虽然,他的营生跟林朝新贪污受贿没有毛关系,可是自己却参与了“营救”工作,闹出的动静还不小。不但把歌女赵爱花劫持到远程公司谈判,还带人堵了省长的专车。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万一公安部门深究起来,没准就查到自己头上,查到远程公司……他越想越后怕,后悔一时心软,答应了姐姐黄云燕的要求。现在好了,萝卜种回到原来的坑里,带出的泥又重新遮盖起来了,自己也可以向两位兄弟交差了。

  这段时间来,远程公司是彻底处于停产状态,不是设备坏了,也不是原料供不上来,是黄雄勇怕了,怕被公安盯上,怕出事,怕被砍头。就在四五天前,他找两个合伙的兄弟商量过,与其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如就此收手过安稳日子,反正钱也赚够了,别说这辈子,就是三辈子也花不完。可两个兄弟刚赚出瘾头来,哪里肯收手,怂恿黄雄勇再坚持一年半载。

  就在林朝新无罪释放的当天,两个兄弟当即决定,连夜开工生产。断货已经有段时间了,下线催货催得急。天晓得,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纳入了省公安厅的监视之中。

  全会已经结束,党代会召开也有两天了,侦查工作似乎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沈东平坐不住了,一个上午打了几个电话催着杨德水要情况。杨德水也急,眼看离破案的最后期限没有几天了,公安厅那边却按兵不动,着实让人担心。陈坤安很滑头,以照顾柳树智为名,跟在他屁股后边上北京去了。这样一来,联络的重任就落到杨德水一个人身上。

  说是重任,有点言过其实,无非是在中纪委调查组和省公安厅之间两头走动走动,或者干脆原地不动,打打电话通通信息什么的。开始的时候,杨德水一点都不急,没事还上琉璃街遛了一圈。他相信,对周华鸣这个缉毒英雄来说,办这种案子不过是小菜一碟。所以,这段时间来,杨德水日子过得很惬意,白天陪沈东平一帮人下下棋喝喝酒,晚上是混夜场子,歌舞升平。

  可好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沈东平耐不住了,吵着要上公安厅兴师问罪。这肯定不行,他是焦点人物,现身公安厅必然会引起各方猜测:欢送走的中央巡视组怎么又杀回来了?江海省肯定是摊上大事了,要天下大乱了!要是让丁沛河、庄枭鲲和林朝新他们知道了,又会怎么看怎么想?杨德水必须全力阻止。他说,沈部长,你再给我半天,半天时间,到时你要不满意,我带你去砸公安厅的大门!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天,早已混得烂熟,沈东平便卖给杨德水一个面子。他说,这可是你说的,晚上八点钟之前,要是没有满意的答案,你可别怪我找柳书记、徐省长告状啊!

  杨德水说,别说告状,就是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

  结束了与沈东平的通话,他马上给周华鸣挂了电话。

  电话一通,杨德水问,你在哪里?

  周华鸣懒洋洋地说,在家里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令杨德水不解的是,今天是周四,工作日,他为什么呆在家里不去上班?杨德水又问,在家里干什么?

  周华鸣还是那声调,漫不经心地回答,看视频呢!

  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看视频!杨德水强压着满腔怒火,问,案子侦查得怎么样了?

  周华鸣依然神神道道,语焉不详。他说,再给我两天时间,两天之后结果就会出来了。

  杨德水诉苦说,我的周大人,我给你时间,可别人不给我时间啊!你知道不,要不是我给拦着,沈部长早就上公安厅兴师问罪了!

  周华鸣淡然地说,饭总要一口一口吃,水总要一口一口喝,难道他们纪委都是这办案风格吗?

  纪委办案多的是先定结论再求证,先把人“双规”起来,再追根溯源查问题。公安刚好相反,在没有充分的证据之前,轻易不下任何结论,查清问题后,才会动手抓人。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碰到那些死硬分子,纪委往往就束手无策了。而公安不一样,有了充分的证据,最狡猾的狐狸也会乖乖地低头认罪。不知什么原因,周华鸣似乎对纪委系统办案方式有一种强烈的不满和抵触。

  杨德水说,我不管他们是什么风格,也不管你们是什么风格,我只知道,你再不交个实底,恐怕柳书记和徐省长一会就会打电话过来找你了!

  杨德水每天会跟陈坤安通一次电话,一是汇报这边的情况,二是顺便掌握一下柳书记的动态。柳书记很淡定,一句也没过问国资流失案的侦查情况,似乎早把它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徐东海也差不多,一字未提。江海省两位领导都不提,并不是他们真忘了。别说是这么重大的事,就是一般的小事,只要认定要办的,都会回头看,抓落实。他们没提,只有三种解释:一是忙着党代会,暂时抽不出时间来;二是认为还没到过问的时候;三是充分相信公安厅有能力把案子办好。杨德水认为,后两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拿柳书记和徐省长向周华鸣施压,不过是拉虎皮扯大旗,希望能尽快掌握情况。如果再没有准确的信息,既没法向沈东平交差,更没法向徐省长交差。街头坊间常有这么一句话,对你客气,不要以为是福气。意思是我对你以礼相待,你却认为是理所应当的,那就大错特错了。领导对下属不闻不问,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高度信任,二是极度不信任。谁要把领导对你的高度信任当成了理所当然的福利,那么,换来的结果肯定是极度的不信任。

  周华鸣沉默了一会,说,那这样吧,你跟我去见见沈大部长,我当面跟他说清楚。

  杨德水说,那是最好不过了,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马上过去接你。

  周华鸣说,不用来来回回跑了,免得浪费时间,我直接上越王山庄就是了。

  按照既定方案,十多天前,沈东平带着调查组全体成员,离开了阳光宾馆,在机场转了一圈后,大部分人踏上了归程。调查组一共八人,只有两个人留下来继续陪沈东平留在越州坐阵观战。阳光宾馆肯定是不能再住了,根据虞良岳的安排,三人住进了省武警总队开的越王山庄。越王山庄地处市郊,相对偏僻,是一处专供有一定级别的退休老干部疗养的宾馆,很少有当地人在这里留宿。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躲人耳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沈东平的人身安全。越王山庄位于武警总队后院的一角,周边都是他们日常的训练基地。所以,这里的安保工作十分到位,可以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山庄场地开阔,环境优美,其间流水潺潺、古木森森、花香袭人,堪称世外桃源。

  周华鸣来的时候,没有穿警服,也没有开警车。他看上去挺疲惫的样子,眼里布满红红的血丝,眼袋也挂了下来,连脚步都有些飘忽,完全没有了平日里英姿疯爽的警官风姿。沈东平对这个公安部下派到江海省锻炼的缉毒英雄,似乎也颇有些不满,见面的时候,连手都没有握,只淡淡地说了句,来了啊!

  周华鸣的态度也挺冷淡,沈部长你催得紧,我不能不来啊!言下之意很明显,是说他沈东平仗势欺人。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周华鸣跟沈东平差的可一级,而是整整两级!

  杨德水见架势不对,便做起了和事佬,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他打哈哈,说,谁不知道你周厅长办事一向一丝不苟,这事不能怨沈部长,要怨就怨我这个联络员。皇帝不急太监急,都是我怕误事,干着急!说完转过身去要给两人准备茶水。范童和朱益逡见了,赶紧一个洗杯子,一个拿茶叶。

  范童和朱益逡是沈东平的人,说起他身边这两个宝贝,杨德水觉得又要气又好笑。刚相处的几天里,两人公子爷派头十足,让他感觉得郁闷,特不爽。两人都参加工作没多久,没品没级的,却动不动指使杨德水给他们做这做那,仿佛他是他们的家奴。更可气的,沈东平有时候看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阻止,也不批评。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久而久之,杨德水就不干了。有一回打牌打得迟,范童让他出去买宵夜。朱益逡大概也饿了,附和说,我也要!

  越王山庄离城那么远,又是半夜三更,鬼才愿意出门呢!杨德水笑着对范童说,你是饭桶,什么东西都能装,你去买!说完也不看范童的反应,侧头调侃朱益逡说,你们啊,真是猪一群!

  两人没少到地方走动,到哪里,人家都是当爷一样供着,什么时候受过这般奚落,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到是沈东平觉得有趣,独自在一边哈哈大笑。笑毕,还打趣地批评范童和朱益逡,你俩啊,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就是千万别跟人提吃提喝!

  杨德水说,越王山庄什么都好,就是吃宵夜不方便,两位是不是委屈一下,我给你们泡个方便面对付对付?

  范童和朱益逡哪里还敢答应,头摇得像拨浪鼓,说,算了,算了!

  这事之后,不但两位公子爷对杨德水刮目相看,就连沈东平也对他客气了许多。杨德水反思过,对待吆三喝四的上级,你不能一味迁就一味谦让,该说的话一定要说,该拒绝的一定要拒绝,要不,人家就会蹬鼻子上脸,欺负到你头上来。当然,必要的尊敬是必须有的,你敬别人一尺,别人才会敬你一丈。不管地位有多悬殊,身份差别有多大,基本的人性都是相通的,起码的人格都应该得到尊重。

  也正因为有这段切身经历和感受,杨德水对周华鸣在沈东平前不亢不卑的态度格外欣赏。所以,他先肯定了周华鸣的工作,也顾全了沈东平的面子。

  周华鸣说,要说急,我比谁都急。沈部长是领导,你杨处也没有直接责任,我周华鸣却是不折不扣的第一责任人,要是这案子有半点闪失,第一个挨板子的肯定是我。说完,他带出随身携带的笔计本电脑,放到桌上,熟练地插上电源和鼠标后,按下了power键。

  杨德水接过范童端来的杯子,递给周华鸣,并笑着说,周厅长,你来了我就不急了,先喝口水。

  周华鸣把茶杯往桌几上一放,说,先汇报吧,完了,我还要赶回去继续甑别和筛选有用的证据呢!说完,他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播放。沈东平、杨德水,还有范童和朱益逡都盯着屏幕看。

  视频的内容平淡无奇,纪录的是省公安厅组织的和谐警企回头看活动的情况。半个月前,省公安厅发了个通知,要求各市公安部门要切实加强警企治安联建,下基层进企业,做好宣传、发动和联系工作,加强警企合作,确保党代会期间企业治安稳定。省公安厅前段时间也组织声势浩大的回头看活动,派出了十支考核组对各市的警企治安联建工作进行考核,并准备将结果在全省公安系统内进行通报,同时报请公安部和省委省政府,对工作得力者进行表彰。这样一来,各市的公安局都十分卖力,唯恐在这场全省性的比赛中掉队。

  一段视频看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无非是省公安厅派出的几名工作人员,在当地警方的陪同下进企业回访《通知》的落实情况。看了大概二十分钟,沈东平忍不住问,这跟我们的侦查工作有什么关系?

  周华鸣说,关系大着呢,证据就在视频里。

  沈东平问,怎么说?

  周华鸣说,刚才播放是我们考核小组在凌华公司了解到的情况。凌华公司的前身是越州电子二厂,被嘉宏实业收购后,很快又转手卖给利业公司,利业公司将它改名为凌华。嘉宏实业是谁的企业?江海省大名鼎鼎的企业家,宏华集团的董事长、省政协副主席庄枭鲲的企业。

  杨德水猜到点什么,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还是情不自禁地朝周华鸣投去钦佩的目光。沈东平和两个属下,却是一头雾水。

  周华鸣继续说,我们掌握的情况是,越州市在那段时间里,先后卖掉了三十九家国有企业。可以这么说吧,差不多能卖的都卖光了,剩下来没卖的都是些烂在田里没人要的裂瓜歪枣。在这被卖掉的三十九家国有企业中,有二十七家可能跟宏华集团有关,其中有六家直接被宏华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孙公司,以及其参股公司所收购。他们得手后,将其中四家转手与人,仅有两家留在自家责任田里。凌华就是这四家国资企业中的一家。

  听到这里,沈东平恍然大悟过来。他说,如此说来,你们组织回头看是假,上门取证才是真正的目的?

  周华鸣点了点头,说,可以这么说吧。

  杨德水由衷地赞叹,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周厅长你这一招下得着实高明之极啊!

  周华鸣苦笑着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杨德水说,这是上策,上上策,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就把事情给办得妥妥贴贴了!

  秘密侦查有个最基本的前提,那就是绝不能打草惊蛇。如果稍有不慎,给对手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就可能折戟沉沙铁未销。侦查这么大的案子,要做到瞒天过海,困难可想而知,也只有周华鸣才想得出如此高明的对策来。

  周华鸣看着众人,说,没你说得那么夸张,也不是什么万全之策,要不怎么会被人穷追不舍,撵着屁股走啊!

  听话听音,他是向沈东平和杨德水表达不满,不满他们三番五次向自己要结果。

  杨德水说,这不能怪我啊,我也是责任在身,身不由己啊!再过四天,北京的党代会就开完了,柳书记和徐省长也要回来了。到那是,我要是一问三不知,那岂不是惨死啦!

  沈东平大概也觉得自己催得有点过分了,指着电脑打哈哈说,有压力才有动力嘛,我看,催还是有必要的,这一催,就把结果给催出来了。还是小杨说得对,你别怨我们盯你盯得牢,赶紧把结果给我们说说吧!

  这不等于在向周华鸣表达歉意吗?沈东平是中纪委派来的调查组组长,是他周华鸣的上级。例制使然,国内官场从来只有下级向上级认错,哪有上级向下级道歉的?沈东平虽然话说得委婉,不显山不露水,周华鸣听在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他爽快地答应一声,说,好的。说完,移动鼠标打开一个word文件。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下面一段文字:

  嘉宏实业以八千两百万的价格拍下凌华之后,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又转卖给了利业公司,名义上成交的价格是八千六百万元。可调查发现,当年的实际成交价格却是一亿八千六百万,比名义价格整整超出了一亿元!

  尽管有心理准备,杨德水还是大吃一惊。这也太黑了,过个手就吞了上亿的钱!毫无疑问,这不是嘉宏实业一家所能办到的,也不是他的母公司宏华集团所能把持的,必须有主管部门、中介单位联手作业才行。也就是说,越州市国资委、拍卖行、公证机构共同参与了暗箱操作。他说,这里边肯定藏着极大的猫腻!又问,你们是怎么侦查,怎么发现的?

  周华鸣说,广种薄收,碰运气呗!

  沈东海也很感兴趣,他说,大家都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广种薄收的?

  周华鸣这才娓娓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在这次回头看活动中,公安厅共组织了十个考核小组赴各市抽查各地落实通知情况。队伍出发之前,良岳厅长做了总动员,要求大家一定要高度重视回头看活动,把活动中看到听到的动人一面都要用视频纪录下来,带回厅里作为评比排名的依据。周华鸣具体做了部署,并交给各小组组长一份名单,凡是列入名单的企业,考核组都必须到现场实地了解情况,与企业决策层、管理层和普通员工进行谈心,既要掌握各地警企联动的实际情况,也要关心企业的经营情况。他说,回头看,既是对各市落实省里通知精神情况的一次大检阅,也是对各考核小组的大考验。大家必须高度重视,认真对待,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来。大家手上拿的这份企业名单,是我从省工商局的登记档案中随机抽取的。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尽最大可能避免人为因素的干扰,确保考核的公平、公正。当然,这并不是说,没有列入名单的企业就可以甩水不管了,时间允许的话,也可以去走一走,看一看。回头看活动结束后,厅里也要组织一次评比,对于考核认真、工作出色的小组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并纳入个人年度工作考评。这样一来,各考核小组的工作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了,大家都非常卖力,短短六天时间里就圆满地完成了考核任务。

  对于这次考核,各市的公安局多有微词。从发文到考核,一共才十三天时间,去掉六天的考核,各市能用来“警企共建”的时间连头带尾也只有一周。党代会期间,各地公安的任务本来就十分繁重,这样一来,更是忙上加忙,也难怪他们有怨言。抱怨归抱怨,行动上却没有半点怠慢,毕竟是人民警察,作风优良、训练有素,做起事来雷厉风行,配合得还算默契。

  听到这里,大家都能猜到公安厅部署回头看活动的真正用意了。杨德水说,我没猜错的话,考核小组手上的名单,一定跟前些年被拍卖的企业有关。

  周华鸣点了点头,说,没错,当初被拍卖的三十九家企业,有三十五家在其中。

  沈东平觉得奇怪,其他四家为什么不调查?

  周华鸣笑着做了解释。

  原来,这四家企业的身份特殊,两家在宏华集团旗下,还有两家的母公司跟宏华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将它他列入名单中。在三十五家企业中,有六家是关注的重点,它们被拍卖后不久,又被转手,有三家还数易其主。

  从他的一席话里,大家了解到,越州市当初拍卖的国有企业共有三十九家,参与竞拍的一共是一百四十五家企业,其中外省市的有二十一家。在省内参与竞拍的一百二十四家企业中,就有十三家跟宏华集团关系十分密切,不是它的子公司、孙公司,就是它参股的公司。而且,这十三家公司参与竞拍的次数最多,几乎是逢拍必到。但真正被这十三家公司拍走的企业并不多,只有四家,上次说的越州电器厂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二十八家公司也频频现身拍卖会,拍走了二十一家国资企业。他们得手后没多久,又全部转手予人。有迹象显示,这二十八家参与竞拍的公司跟宏华集团业务往来频繁,关系十分密切,它们的主人有不少还是庄枭鲲的亲朋旧友,极可能是宏华集团邀请来鲸吞国资大餐的合作伙伴。单以数量论,宏华集团“创造”了一个商业奇迹,以少博多,独占鰲头,一口气吞下了三分之二有余的国资。在三十九家被拍卖的企业中,有二十七家花落“庄”家,被庄枭鲲的宏华集团及其相关的利益攸关方收入囊中。其他参与竞拍的一百零四家企业,仅拍得十二家,其中有两家为外省市所收购。

  列入这次回头看的,不仅是那些当初被拍卖的三十五家企业,也包括参与竞拍的百多家企业。这样一来,调查的面就很广,占用了大量的时间。又因为是秘密侦查,周华鸣只能亲力亲为,独自一人来做前期的摸底工作。完成摸底工作后,再把相关的企业名单分给各考核组,以回头看的名义,进企业进行实地了解。近几天来,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没日没夜地审查各考核组带回来的视频资料,从海量的信息中寻找有用的证据。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找出了宏华集团通过非法手段侵吞国有资产的大量证据。像越州电子二厂这样被严重贱卖的企业,就有七八家之多。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庄枭鲲的宏华集团及其合伙人,在这场饕餮大餐中,直接得利在二十亿以上。

  沈东平听完后,笑得像尊弥勒佛。自己带领的中纪委调查组在阳光查了三个多月,结果一无所获,来江海才二十天时间,却有了天大的发现,怎么不教他欣喜若狂。只要此案一破,他就可以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了。更关键的是,只要江海这边打开豁口,阳关那边也会不攻自破。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阳关跟越州安一脉相承,密切相关,要不,他也不会放弃正面战场,而转战江海。沈东平拍拍周华鸣的望膀,兴奋地说,华鸣同志,辛苦你了!

  周华鸣说,辛苦是应该的,沈部长不要嫌我动作慢,我就十分开心了。

  沈东平说,我怎么会嫌你呢,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周华鸣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情况就是这样,如果没别的事,我还得赶去继续工作。

  杨德水说,你都累成这样子,还工作什么啊,我给你安排个房间先睡一觉再说!

  周华鸣说,算了吧,还有五十二个视频资料等着我审查呢!说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

  杨德水赶紧上前扶住他,动情地说,这回你得听我的。好戏刚刚上演,你要是垮了,后边的重头戏交给谁啊!

  沈东平也说,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这样吧,你先休息,视频审查就交给我们了!

  那就辛苦大家了,周华鸣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资料递给杨德水,说,这是被拍卖的三十九家国资和一百四十五家参与竞拍企业的相关资料,当初所有成交情况里边都有详细的记录。视频都在电脑里,审查过的我都已做了备注。

  安顿好周华鸣后,在沈东平的指挥下,杨德水和范童、朱益逡对照周华鸣提供的资料,开始审查视频。起初,大家都觉得这活没什么困难,无非先是把几个基本数据默记下来,再查看相关的视频,看看里边纪录的情况跟基本数据有没有出入,如果出入较大,就剪辑下来,作为日后对簿公堂的证据。可真审查起来,发现这实在是件劳心劳力的苦差使,极其枯燥无聊。每个视频都很长,最短的也有个把小时,长的则差不多两个小时,审查起来就像看电视连续剧。电视剧有情节、有悬念,再不济的,也多多少少有点艺术欣赏价值。可视频就不一样了,一来内容庞杂,二来负责摄制的警察都兼职的,看起来十分无趣。大家日赶夜赶,直到第二天下午二点,才算草草审查完毕。

  三个人找出了二个疑点,一个是毛纺厂,另一个是杏花酒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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