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卷_308_首长秘书腾云录: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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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_308

  第三十卷(2)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党代会的时候了。

  党代表的产生不像人大代表,人大代表是**制,一层一层往上选,党代表则是分配制,由上一级党委分配名额,再由本级党代会提名组织投票选举产生。一般来说,省级党代表中,党员领导干部占百分之七十,生产和工人第一线的党员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党代会的代表绝大部分都是当官的。这种制度的优越性很明显,能够绝对保证把上级组织意图落到实处。

  党代表制度最早要追溯到革命战争年代,枪杆子里出政权,我们党之所以能够在历史上战胜重重困难,夺取了政权,跟党代表制度密不可分。革命战争年代时,军政一体,部队团以上设政委,团以下设指导员,政委和指导员负责部队的政工工作,除战时外,部队的最高长官不是司令、军长、师长……连长、排长,而是政委和指导员。这样一来,军队就牢牢地抓在了党的手里,也就是所谓的党指挥枪。

  现在的官场体制,照搬了这套成功的模式,中央集权,分级负责,党不但指挥枪,还指挥政府,指挥人大和政协。地方各级的党委书记,不是选举产生,而是上级委派,跟封建社会的授封制没有本质区别。这种制度的最大好处,就是高度集中统一,确保了党的方针政策贯彻执行,坏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官本位,大家都唯上。因为官帽子抓在上级手里,大家都仰领导的鼻息,看上级的脸色行事。中国国土辽宽,省情、市情、县情千差万别,一个最完善的政策也很难放之四海而皆准。领导们又高高在上,具体情况不明,出台的政策往往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治标不治本。再加上地方上报喜不报忧,所以很多问题和矛盾都被掩盖下来。所以开党代会的时候,问题也特别多,特别集中。

  问题集中了,就难免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因此,党代会前后,各地的维稳任务十分繁重,大到一方封疆大吏,小到乡镇乡,个个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祸事临头,丢了前途。五年一度的党代会是国内最大的政治。讲政治,是能不能当官,会不会升官的重要条件。有不少人能力一般,水平稀松,却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涨,而有些人才高八斗、能力超群,却仕途坎坷,究其原因,问题主要出在政治嗅觉上。缺少政治敏感性的人,其他本事再高,也无法在官场生存。

  早在两个月前,江海省就迎接党代会召开,进行了总动员、总部署。各级工商、综合执法、供气、供水、电力等系统和单位是闻风而动,大家各司其职,又紧密配合,确保党代会期间不出半点差错。工商、食品卫生部门调兵遣将,不但加大市场巡查和现场抽检力度,对食品供应、制作过程强化检测检疫,确保群众吃得舒心、安心、放心。医疗卫生部门也不含糊,四处出击,加大打击制造、贩卖假药的力度,加强药品市场的监督,净化医药市场环境;消防部门则会开展大排查,对发现的问题及时督办整改,消除火灾隐患;煤气公司不但对供气干管进行逐段检修,还会进社区、进小区,甚至挨家挨户,进行地毯式检查。供水部门加强供水管道管网的维修管理,对水源地展开日夜监测,确保供水安全。综合执法部门更是没闲着,整天派人在街上晃悠,对占道经营、乱搭乱建、乱贴乱画、乱倒垃圾、户外广告、噪声污染等问题进行了强化治理。

  最忙的,大概要数公安部门,除了增强一线警力,保证社会治安安定外,还要理顺突发事件应急机制,随时做好应对威胁公共安全的突发暴力事件。党代会从下到上,逐级召开,从县里到中央,整个过程最少也得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公安的安保任务十分繁重。

  这期间,不但干部讲政治,流氓也讲政治,都自觉地蛰伏起来不动了。他们知道,这时候谁出风头谁倒霉,逮住了严惩不贷。在党代会召开前,公安部门通常都会安排一次“扫黑”,会抓捕一批不安分分子,以达到警告和震慑的目的。流氓们很清楚,扫黑过后,只要不主动寻畔滋事,政府一般是不会找他们麻烦的。所以,党代会前后,讲政治的流氓是万万不会出来招摇的。再不讲政治的,就是那些受了冤含了屈的普通群众,他们知道非常时期,政府是轻易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平时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现在都抛出来了。这期间,到信访局信访,到政府大楼前喊冤叫屈的人特别多,有的甚至集中在党代会的会场外叫喊,跟工作人员谈条件,讨价还价。

  每当这时候,公仆也现出了公仆的本色,总是不厌其烦地劝说,劝说不成,也会尽量满足群众的合理诉求。所以,党代会期间,最能体现鱼水情深的党群、干群关系,官民之间特别平等,特别融洽,无话不说,无话不谈。除了偶然的突发事件外,整个社会也显得格外和谐,充满着节日的祥和喜庆气氛。

  维稳、打黑、应对突发事件,既要安民,又要安保,还要维护交通秩序,确保道路畅通,出行便捷,公安厅的压力可想而知。现在,公安厅又多了项秘密任务,不得不抽出一部分警力,侦查越州贱卖国资案。这样一来,警力就越发不足了,不得不向当地武警求助。武警也是高度讲政治的,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不遗余力地支持。

  虞良岳和周华鸣在省委和中纪委调查小组前立过军令状,全国党代会闭幕之际,也是他们交答卷的时候。因为是秘密侦查,许多平时能用的侦查手段都用不上了,无形中增加了破案难度。如果稍有不慎,就会走漏风声,结果可想而知,挨板子不说,丢官罢职都不是没有可能。

  回公安厅的路上,虞良岳一路沉默不语,感到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巨大压力既有来自上头的,也有来自公安厅内部的。直觉告诉他,林朝新在医院被劫走的事实,说明有股邪恶势力潜伏在公安厅内部,他也隐隐感觉到什么。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清理门户,是担心一旦问题揭开,极可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除恶不成,反被恶伤。他很清楚,如果牵涉到省委高层的内斗,那么清理门户就变成了政治问题,情况就会变得十分敏感而复杂。他这个在外人看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安厅长,很可能沦为政治海洋中的一叶扁舟,一个浪头就会将他吞噬,永远葬身海底。现在有尚方宝剑在手,他再也没有这些担心。可他同时也发现,这样一来,自己还是被逼到了死角,退无可退,不得不直面公安厅内部的严峻形势。要查清越州贱卖国资案的黑幕,就必须要绕开公安厅内部那一双贼眼。

  而恰恰是这一点,是最难做到的,他苦无良策。作为一名资深的公安厅长,他早习惯了向部下发号司令。不管遇到多大的难案、重案,只要一个命令,手下一帮人就会领命而去,全力侦破。可眼下这个案子,他再也不能这么做了,省委书记柳树智说得十分清楚,必须秘密侦查、秘密取证。这样一来,除了周华鸣外,他没有第二个可用人手。周华鸣是公安部下来挂职的,从一定程度上说,还是自己的上级,自己断不可能对他吆三喝四,指手划脚的。

  他几次把目光投向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周华鸣,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只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周华鸣侧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啦?

  虞良岳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时间这么紧,又要秘密侦查,我们怎么调兵遣将?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这等于把人手脚都捆绑起来,再拿根皮鞭在身后抽打,要我们日行百里,夜赶八十啊!

  周华鸣笑了笑,说,省委这样安排,也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虞良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名堂,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周华鸣说,好办法谈不上,想法到有一个。

  一听有戏,虞良岳催促说,快说来听听。

  周华鸣说,这案子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难,是因为牵涉面广,案情特别重大。不难,是因为案底很清楚,都有交易记录,都知道卖家买家。对手最狡猾,也不可能消毁案底,我们可以顺藤摸瓜查个水落石出。庄枭鲲有再大的本事,宏华集团有再雄厚的资本,也不可能一口吞下这么多国有资产。据目前初步掌握的情况来看,这起案件所涉及的三十九家国有企业,被宏华集团,或者被其控股子公司,还有参股的公司直接收购的,仅有六家。绝大部分企业都是经别人之手收购的。而且大部分企业收购后,没多久就给转手倒买的。转手的目的无非是两种:一是有利可图,脱手了马上能变现,大赚一把;二是老母鸡下不了蛋,早点卖出去,免得贴饲料钱。在这个案子中,第一种的可能性应该最大。

  虞良岳说,既然是有组织犯罪,即使转手也是不会轻易留下尾巴给我们揪的。

  周华鸣问,你是说场外交易?

  虞良岳点了点头,表示他的担心。

  场外交易,又称店头交易,或者柜台交易,是一种不透明的交易,往往只是交易双方私下的协定,不受场内标准的约束和监管。买卖双方,为了某种利益或目的,对外声称的交易价格,往往远高于,或者远低于实际成交价格。

  周华鸣说,这种可能性极大。所以,我建议,从那些被多次转手的企业着手调查。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至少有五六家企业是经过多次转手的。转手的越多,破绽就越多,我们就越有把握。只要查清历次的交易价格,有没有涉嫌违法操作,情况就大致清楚了。古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管有没有经过转手,企业历年的经营状况,都是有据可查的。这起案子,涉及到几十家企业,十多个部门。越州市原国资委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让几十家企业的婆婆都满意,肯定有一些部门对他们这种做法持反对态度。要不,这案子也不会反映到省委、省政府,更不会反映到中纪委。

  虞良岳说,这情况我清楚,关键是怎么查,如果我们上门调查,那等于告诉别人,公安厅在关注这个案子,保密就无从谈起了。

  周华鸣说,秘密侦查,办法不是没有,但会费时许多。

  虞良岳一听有戏,立即凑到周华鸣身边问,什么办法?

  周华鸣干脆把车停到一边,跟虞良岳如此这般地细说起来。

  听完他的话,虞良岳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高兴地说,不愧是缉毒英雄,鬼点子就是多。现在正是党代会期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这么办了!

  地方党代会最重要工作,就是提名并通过人选,代表当地参加上一级的党代会。省里的领导都围着省党代会忙前忙后,对于这次会议,大家都很投入。谁都清楚,会议直接关系到个人能分到的权力蛋糕大小。如果有更多的自己人被选上党代表,参加全国党代会,将来自己就有更多的话语权。这三天里,杨德水整天跟在徐东海左右。徐东海到联系的两个市代表团去看望,他在后边提包,徐东海开会,他候在会议室一边的休息室里等待,徐东海约人谈话,他做后勤服务工作。表面上看,徐东海却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该做什么事还是做什么事,该说什么话还是说什么话,表现得特别淡定。

  在杨德水看来,这是一种假象,他相信愈是平静如水,愈是不动声色,背后也许就愈是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就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总是格外平静和沉寂一般。徐东海的内心深处一定跟其他人一样,希望能在这场权力盛宴中得到他应该得到的东西,甚至得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人嘛,不管嘴上说得多么动听,骨子里其实都差不多,在其位谋其政,没有一个会清心寡欲,自甘落后的。作为刚走马上任不久的省长,徐东海在江海的日子还长着,他必须为之后的长期执政做好最厚实的铺垫。

  跟徐东海相反,刘震云的走动十分勤快,不但多次去他负责联系的市代表团串门,还常常利用吃饭和其他休息时间,跟别的代表团团长和主要代表们谈笑风生。谈话的内容到也没有什么露骨的东西,无非是打一打招呼,聊一聊天,拉一拉家常,说一说对全国党代会的展望和期许。但是,这已经越界了。按照规定,领导只能自己联系的代表团谈,要不就有搞串联的嫌疑。刘震云很聪明,打的是擦边球,毕竟与会的都是一家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吃饭和休息时间里,搭几句讪,也是人之常情。

  政治嘛,是一种看不见的操作,看见的都是一种表演,看不见的才是它的本质。能不能赢得观众喝彩,就看个人的表演能力和水平了。刘震云似乎对自己的演技十分自信,所到之处也都是笑语和掌声。相反,徐东海很低调,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多余的事一件不做。演与不演,都是选择。演得好,众人喝彩,演砸了,大家扔臭鸡蛋。不演,肯定出不了彩,但也没霉头可触。可杨德水总觉得,徐省长在积聚,在寻找,具体积聚什么,寻找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必要的时候,该出手时就出手,关键是要神鬼不知,迅雷不及掩耳,来个措手不及……

  刘震云四处走穴表演,效果并不见得是最好的。徐东海神龙见尾不见首,也能给人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政治,说到底就是一种妥协的艺术,并不一定要表现得多么强势,更不必在意一时的掌声。

  徐东海来江海省迟了一步,错过了人代会时间,头上一直戴着个的“代”字,要到明年人代会才能转正。至于中央侯补委员的名份,全国党代会期间就能确定下来。一般来说,一个省的省委书记和省长,分别是中央委员和中央候补委员。这是惯例。

  省里党代会的时间很短,仅安排三天时间。第三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选代表,参加全国党代会,确定地方代表团团长,副团长。说选,其实是溢美之词,其实名单早已初定上报给中央筹委会了。但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到的,由主席团提名,大家投票。因为与会的都是体制内的人,都是一个地方,一个部门的主要领导,或者是某个行业的领军人物,大家都很明白事理,这时候,谁站出来跟组织唱反调,不但得不到好处,还很可能招来灭顶之灾。名额是按地方、按行业事先分配好的,也是征求过大家意见的,由当地和单位推举出来的。现在反对,不但道德上站不起脚,党性也有问题。入党的时候,大家都宣过誓,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选党代表就是考验党员对党忠诚程度的时候。至于,代表团团长和副团长,那更是例制,一向由省委书记和省长担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三天党代会开下来,并没有出现柯受志所说的好戏,更没有天下大乱。如果非得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有个别代表抱怨,这次党代会开得太寒碜,没有鲜花,没有红地毯。代表们享受的标准也降了一大截,之前的五星级宾馆变成了四星级,饭菜也差了,之前的“满汉全席”,改成了自助餐。

  抱怨归抱怨,省委定过调子,简朴之风,要从党代会开始,所以也没人跳出来公然反对。相反,因为江海省开了会议新风之先河,着实被媒体报道了一番,很是吸引眼球,也赢得了许多好评。国内几大网站都开通了党代会专栏,对各省市的会议进行滚动宣传。人民日报和新华社还会此,发了专稿,盛赞江海省的做法。这也是柳树志乐意看到的效果。据说,在北京的时候,还有媒体就此专门采访了他。

  省里的党代会顺利闭幕,第二天,柳树智、徐东海和刘震云便飞北京参加中全会。中全会的参加对象是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中纪委委员和有关人员也会列席会议。徐东海属于少数派,他既不是中央委员,也不是候补委员,算是列席会议代表。像他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一般来说,各省的省长,都是候补委员,个别甚至是中央委员,只有极少数在届中升任的官员例外。相比起来,刘震云却要风光许多,他是正儿八经的候补委会,是名正言顺的参会对象。中全全是个例会,一般都在下一届党代会召开前一周左右召开,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根据政治局的建议决定下一次党代会的召开时间。同时,还要讨论本届中央委员向下次全国党代会所作的工作报告。当然,全会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讨论安排下一届中央委员和候补委会的提名,及政治局人选等最重大的政治事项。

  参加完中全会,党代会会期也已临近。各省份的书记、省长大多都不再回本省,而是在各代表团驻地与本省代表会合,贯彻落实全会精神,为党代会胜利召开做好铺垫。

  有件事值得一提,进京前,徐东海向杨德水要了程立的画。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仍然没有忘记欠赵相平的人情。由此看得出,他是一个言必行,行不果的人。徐东海一走,杨德水就闲下来基本无事可做了,便想到上琉璃街走一趟。董福照替他把十四枚龙蛋全部出售了,卖了五百多万块钱,得好好感谢一下人家。于是,杨德水从柜子里挑了两样礼物,去了宝瑞阁。

  张翠翠一见到杨德水,便开心地迎了上来,看着他手里提的礼物袋,问,有没有我的?

  杨德水说,一边凉快去,这是送给董老的。

  张翠翠嘟着嘴,不高兴地说,有见过小气的,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

  杨德水笑着还了她一句,有见过伤心的,没见过你这么伤心的。

  张翠翠冷哼一声,调头就要走开。听到动静,董福照从里屋走出来,乐呵呵地说,一大早,我左眼直跳,原来是来贵客了啊!

  杨德水说,我算哪门子贵客啊,你才是我的财神,关公爷!

  董福照开心得不行,眉开目笑地说,你太抬举了,顾客才是上帝,你才是我的大主顾。

  这可不是什么客气话。自从有了“宝殿珠楼”和“琼台玉宇”这两尊镇店之宝后,光顾瑞宝阁的顾客是与日俱增,生意好得不得了。另外十四颗“龙蛋”也没少给他带来好处,虽然杨德水给的代售费不高,但那些买主给的加工费却不菲。他们买下龙蛋后,又委托董福照加工。可以说,他是两头都沾了,两头都赚钱。

  杨德水说,你老慈眉善目,德艺双馨,自然是顾客盈门,生意兴隆。我是真心真意来感谢你的。说完,把一个礼物袋递了过去。

  董福照没有马上伸手去接,而是指着袋子问,里边装的是什么?

  杨德水说,也没什么,就一件衣服。说着,把礼物袋塞到董福照手里。

  董福照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件带内衬貂毛的皮大衣,便断然拒绝说,这我不能收。

  杨德水说,我也不懂得该怎么表示谢意,心想冬天就要到了,就给你准备了件皮衣捂身子。你要不收,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董福照见他态度坚决,便说,那好,这次我就收下了,以后绝对不允许再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了。

  杨德水开玩笑说,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往后你让我送,我还不送呢!

  因为来得早,店里还没有什么顾客,董福照就把杨德水带到后堂,顺着木质楼梯上到二楼。来瑞宝阁这么多次,两人的交情也算不浅,杨德水还是第一次被邀请上楼参观,可见楼上的密室,对它的主人来说有多么私密。果然,楼上是别有洞天,进门处是一幅对联,上联道,爱诗爱文爱画,下联云,赔烟赔酒赔茶。可谓亦庄亦谐,见之,就有一股浓浓的生活情趣扑面而来。

  室内,虽然面积不大,却布置得十分古典雅致,让人耳目一新。朱扉紫牖,雕门镂窗,与琉璃街青一色的歇山式木刻楞建筑,勾檐连脊,曲廊弯榭的风格浑然一体。正如对联所云,客厅两面墙上挂满了历代文人的诗文画作,厅中央是一张紫檀根雕茶几,围着茶几是四张古朴的黄花梨木做的太师椅。茶几上玻璃煮水壶、宜兴紫砂提梁壶、四盏骨瓷盖碗杯和一个土陶公道杯,很讲究地摆放着。杨德水注意到,一个银质的盘子上,搁了一块烧饼般大小的普洱茶和一把古币形的不锈钢茶刀。

  董福照提议说,小兄弟,坐下来喝一杯怎么样?

  杨德水本来就喜欢品茶,只是跟了徐东海之后,不得不收起这份雅兴。今天一见这身极口行头,就知道茶一肯也是好茶,便欣然点头,说,我是求之不得。说完,把手里提的另一个礼物袋放到一边,起身入了座。老实说,坐在这种老式的黄花梨木椅子上边,感觉真不怎么样,硬梆梆的,远没有柔软的沙发椅来得舒服。也正是这份不舒服,迫使你挺直腰板,打起精神,而不是像赖皮狗似地窝在椅子上。古人设计太师椅的时候,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显示尊严和地位。人往椅子上一坐,抬头挺胸,十分精神,百般威风。正是受这种传统的地位意识影响,太师椅在今天依然长盛不,受到许多有钱人的追捧。一把上好木料制成的太师椅,动辄数万,数十万,其至上百万。

  董福照去了门口,朝楼下的张翠翠喊,小翠,上来给客人泡茶。

  张翠翠老大不乐意地答应了一声,半天不见上楼来。

  董福照颇为无奈地向杨德水解释,我这个外孙女,都给我惯坏了,你可别见怪。

  杨德水说,不怪,不怪,你这里到处都是宝,我正愁没时间看呢!说完,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就在屁股离开太师椅的瞬间,他想到了什么,愣怔了一下,不禁婉尔。

  董福照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好奇地问,笑什么?

  杨德水没有直接回答,指着太师椅问,这椅子最初是当官的人坐的吧?

  董福照说,太师椅,顾名思义,就是太师坐的椅,最初都是大官坐的,小官还轮不到呢!说到这里,走到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水,一边往玻璃煮水壶里注水,一边介绍起太师椅的来历。

  在古典家具中,太师椅,是未一一种以官衔命名的家具,显得十分特别。太师椅兴于北宋,以后在宋元明清的史书、名人笔记以及现今流行的几部有影响的辞书中均有记载和描述。

  宋代张端义的《贵耳集》记载:“今之校椅,古之胡床也,自来只有栲栳样,宰执侍从皆用之。因秦师垣宰国忌所,偃仰,片时坠巾。京伊吴渊奉承时相,出意撰制荷叶托首四十柄,载赴国忌所,遗匠者顷刻添上。凡宰执侍从皆用之。遂号太师样。”

  这就是太师椅的出处,大奸臣秦桧和马屁精吴渊,无意中为中国家具史留下了一笔巨大的遗产。到了清代,太师椅有了进一步发展,椅身上多用狮子纹作装饰,成了名副其实的太师椅。有资格坐太师椅的,除了官宦之外,还有就是富足人家的长辈,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杨德水注意到董福照用的水,是取自太阴湖发源地云岫山里的太白泉。太白泉是当地久负盛名的泉水,水质清洌甘甜,被喻为江海第一泉。因为泉水从岩缝里渗水,水量十分有限,所以弥足珍贵,价格也是不菲,只有少数人才用得起。杨德水关心的不是太白泉,而是太师椅。他说,可这太师椅坐起来并不舒服,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呢?

  轮到董福照发愣了,他迟疑了一下,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恋旧吧。

  杨德水笑着说,不全是吧!

  董福照把煮水壶插上电,回头问,怎么说?

  杨德水说,太师椅用料讲究,做工细致,除了这两点讨人喜欢外,应该还跟儒家文化有关。儒家重功利,时刻不忘进取。太师椅坐着虽然不舒服,却能提神醒脑,我想这才是它真正讨人喜欢的原因吧。

  董福照频频点头,说,小兄弟你真是聪明过人,一言点醒梦中人啊。老头子我白活了这么多年,只知道喜欢这些老派的东西,却一直不知道喜欢的真正缘由。不管是太师椅,还是古人留下的诗文画作,除了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外,更主要的是楔合了积极进取的人文之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管你是卑微的普通人,还是权高位重的大人物,只要活着,就不能没有追求,不能停下进取的脚步,否则就是行尸走肉了。

  杨德水谦虚地说,我那是什么聪明人啊,只是一时感触罢了!

  董福照说,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官场中人。

  杨德水说,是吗?我很装腔作势,很官僚吗?

  董福照笑了笑,说,俗话说得好,干一副行当,换一副骨头。一个人做某个职业久了,就会形成职业习惯,身上带着一股职业气质。譬如老师,动不动就爱教育人,开口闭口都是言传身教,又如医生,动辄就会把许多问题跟健康联系到一块。当官的,如果没有点官架子,又怎么能镇不住部下?所以这不叫官僚,不叫装腔作势,是职业使然。

  杨德水说,职业病吧?

  董福照说,也可以这么说吧!

  杨德水一直都认为自己很低调,说话行事极少摆谱,心里挺奇怪,为什么会给董福照留下官僚的印象,便请教道,你说说看,我都有哪些职业病?

  董福照说,职业病?我没说你有什么职业病啊!要不是刚才听了你对太师椅的一番见解,我还真以为你是个谦虚有礼,待人真诚的的富二代呢!

  听了溢美之词,杨德水当然心情大好,他很想听听别人对自己的真实评价,便调侃说,看来是我刚才说漏嘴了?

  董福照说,可以这么说吧。但仔细想一想,又觉得你不是,你应该是当官的,现在几个富二代甘心做谦谦君子啊!你这官跟别的官不一样,低调、平易近人,没有什么架子。在我的印象里,唯独有一次是开车来这里的,其他都是走路的。

  杨德水补了一句,而且还是一辆很普通的车子。

  水已经煮开了,董福照正准备动手泡茶,张翠翠出现在门口了,她接过话柄说,可是有美女相伴啊!

  董福照收回伸出去的手,批评张翠翠说,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还不快过来给客人泡茶!

  张翠翠瞅了杨德水一眼,又看看茶几上那块烧饼状的普洱茶饼,说,姥爷,你怎么把它拿出来喝了啊!

  董福照说,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偏要管,张翠翠嘟着嘴说,这可是绝品的茶膏,民国留下来的贡品,距今有快有百年的历史了。

  听她这么一说,杨德水不免多打量了几眼。这茶膏绿黑色,表面尽是细小的蜂窝孔,估计重不过二三两。在不懂行的外人看来,其貌不扬,跟一块蜂窝煤没什么大的差别。他说,董老,这么说,我岂不是要喝掉你的古董了?

  张翠翠扁着嘴说,就是!不知你哪来的福气,姥爷子视它为珍宝,他连姥姥都舍不得给她喝!

  董福照横了她一眼说,就你话多!你是不是还在生德水的气啊?

  杨德水问,生我什么气啊?

  董福照对杨德水说,你别理她,这丫头,都给我宠坏了!

  张翠翠瞅着杨德水说,还好意思问呢,你给我姥爷带礼物,却不给我带,我能不生气吗?要知道,如果没有我把那些龙蛋夸得跟花似的,客人们能出高价买吗?能卖得这么快吗?

  董福照颇感无奈地说,我的小祖宗,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啦,你的功劳我都给你记着呢,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去,总成了吧?

  张翠翠还是觉得不解气,满脸不悦地说,那可不一样!

  杨德水总算听明白了,含笑对张翠翠说,你误会我了!

  张翠翠反问,是吗?

  杨德水起身拿起放在角落的礼物袋递给张翠翠说,这是送给你的。

  张翠翠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不屑地说,鬼才相信呢!

  没办法,杨德水只好自己动手打开袋子,拿出礼物。原来是件做工考究的草绿**式束腰短皮衣,配一个夸张的貂毛领子,很符合年轻女性的审美观。

  张翠翠见了,眼睛都直了,定定地盯着看了好几秒。不过,像绝大多数女孩子一样,面对诱惑,还是会保持适当的矜持,她意识到自己失态后,马上调整了下姿态,目光移到一边,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姿态说,鬼才知道你是准备送给谁的呢!

  杨德水解释,真的是为你准备的,你想,要是送给别的人,我没必要带到这里来啊!

  张翠翠说,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你为什么说否认呢?

  那是逗你玩的。杨德水把短皮衣前后翻了翻,说,你看这颜色、款式、尺码,最适合你不过了,你穿在身上一定更漂亮了!

  前不久,跟徐东海检查一家省内著名皮草企业的时候,老板给每个人送了两件皮衣,一件男式一件女式。男式的杨德水试穿过,一是他个子太高,不合身,二是款式显得有些老派,更适合上了年纪的人穿。本来,他打算把那件女式皮衣送给吴芯,或者杨敏,又因为觉得风格太小清新,与两人的气质不符,便留下来没送出去。早上,来瑞宝阁之前,他为带什么礼物发愁,突然想到这两件皮衣,便顺手提了过来。他说的是实话,男式皮衣适不适合董福照穿,他不确定,但张翠翠穿那件女式皮衣,肯定最适合不过了。张翠翠年轻,才十**岁,花一样的年纪,配上这件时尚束腰短皮衣,一定更加青春靓丽。刚一进门,张翠翠就向他索要礼物,杨德水便想逗一逗她,没想到真把她给逗气了。

  这可是你说的啊!张翠翠再也顾不上矜持了,迫不及待地脱去外套,把皮衣穿在身上,还煞有介事地转了几个圈,欢天喜地地问,怎么样,还可以吧?

  不得不提一个字,那就是“绝”。杨德水没想到,这件衣服穿在张翠翠身上,效果会这么好,就像蝴蝶破茧而出,在阳光下,拌动着湿漉漉的翅膀,迅速绽放美丽的过程一样,美仑美奂,扣人心弦。一抹草绿色,衬托着她因激动而由白变红的脸,显得格外生动而明亮。他由衷地赞叹,漂亮,漂亮极了!

  看着外甥女乐不可支的样子,董福照颇不好意思地对杨德水说,我这孙女,就爱臭美!

  听得出来,董福照非常疼爱张翠翠。杨德水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难得她能喜欢。

  张翠翠拿镜子照了照,欢天喜地地说,杨哥,谢谢你的礼物!

  杨德水借机,打趣地说,谢就不要啦,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喝上古董呢?

  张翠翠的粉脸更红了,羞答答地答应说,当然能喝啦,你要不能喝,还能给谁喝啊!说完,主动提壶泡茶。

  杨德水注意到,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飘忽,眼里闪烁着无以名状的兴奋和别样的少女情愫。他的心突然摇曳了一下,像失去牵引的纸鸢,一头从空中栽了下来。是的,这炙热的目光似曾相识,又那么杳远,让他如坠幻境而难以自拔,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董福照不无自豪地说,我这孙女不但做生意是把好手,沏茶也很有一手。

  杨德水这才收回心马意猿,欣赏起张翠翠的茶艺功夫。果不出董福照所言,张翠翠动作娴熟,从温壶涤具、切茶投茶、润茶冲茶,分茶到杯,每一环都有条不紊,动作麻利,又不失文雅娴静,真可谓,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动静张弛之间,尽显出女儿本色。

  三个人端起茶杯。杨德水品了第一口茶。茶味很淳厚,饮过之后,舌尖上留有淡淡的余香和甘甜。他盯着那杯赭色的茶汤说,不愧是百年陈茶,入口芳香,回味悠隽!

  张翠翠的表情更是陶醉,茶水留在口中迟迟没有下咽,眯着双眼,像个百年孤独的老人,在追忆尘封的往事。等她咽下茶水,杨德水问她,品出了什么?

  张翠翠说,不告诉你!

  杨德水说,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到。

  张翠翠说,那你说说,我品出了什么?

  杨德水说,普洱被喻为会呼吸的茶,百年陈茶里,藏着百年沧桑的历史。你小小年纪,当然不会有这份感悟,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展望美好的前景!

  张翠翠先笑得花枝乱颤。突然她停住笑,目不转睛盯着杨德水,说,谁说我年纪小就不能穿越历史,回到过去啦。你们大人总爱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其实,我觉得年轻的心更敏感,更有活力,更有想像力,也更多愁善感。所谓成长的烦恼,说的就是我们年轻人。

  《成长的烦恼》是华纳兄弟公司出品的情景喜剧,不仅受到中小学生的欢迎,而且还倍受大学生和青年人的喜爱,一度成为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客观地说,成长的烦恼,伴随了几代人的成长,也影响着几代人的成长。

  杨德水说,成长的烦恼,是一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作品。

  yea……张翠翠高呼一声,兴奋地问,你也看过?

  杨德水说,何止看过,我简直喜欢得要命!

  张翠翠问,是吗?

  杨德水说,当然是啦,作品里刻划的人物,多么鲜活、多么真实啊,虽然说,整个故事情节有点琐碎,但充满着浓浓的生活气息,都是真实的,就好象发生在我们的身边一样。

  张翠翠就象找到了知音一样,不定地跟杨德水讨论剧情中的人物,迈克的捣蛋调皮、卡萝的天真浪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张翠翠在讲述卡萝的时候,两次提到了临家大男孩杰夫带卡萝尔进城看戏的情节,卡萝一度想入非非,错把杰夫这个举动是和她约会,向她示爱。后来,张翠翠还神神秘秘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爱情吧,有时候就是一种感觉。

  听到这里,杨德水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心想,现在年轻的小姑娘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也许是另一种成长的烦恼吧!他不想再让这话题持续下去,免得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烦恼。便对董福照说,我原以为你只喜欢玉石,喜欢雕刻,没想到你是金石书画,一样也不放过啊!

  董福照谦虚地说,杨兄弟谬赞了,你别说我老古董就行了。

  杨德水说,怎么会呢,这说明你老有品味啊!

  有什么品位啊!董福照指了指两面墙上挂着的诗文画作说,这些都是我从二十岁开始收藏起来的,说真的,我都不知道哪些是真迹,哪些是赝品,反正看着合眼,我就淘过来了。你要是喜欢,就随便挑一件,权当是给你的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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