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卷_首长秘书腾云录: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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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卷

  第三十一卷(1)

  虞良岳回答说,习习夜风嘛!

  可惜是冬天,要是换成别的季节,这话还真回得无可挑剔。杨德水对虞良岳的总体感觉是能力一般,但为人实在,工作勤奋。因为相处过一段时间,杨德水热情地把他请进客厅。

  两人聊了几句琐碎的话题后,虞良岳又问,徐书记在家吗?

  杨德水问,你要我说实话,还是假话?

  虞良岳说,你的假话还嫌少啊,实话吧!

  杨德水说,实话跟你说,徐书记不在家,不但今天不在家,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不在家。

  虞良岳问,怎么,徐书记出远差去了?

  杨德水摇了摇头。

  虞良岳不愧是公安厅长,逻辑推理能力比一般要一强,见杨德水摇头,马上说,那肯定是在办公室加班加点了!

  杨德水说,他要在加班,我能在这里跟你聊天吗?

  虞良岳哦了一声,笑着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对了,你为什么不跟在徐书记身边?

  杨德水挤眉弄眼地说,徐书记让我在这里招待领导,他好象知道有领导要上这里来。

  虞良岳听明白了,不无尴尬地笑了笑说,看来我犯规了。说完,站起来要走人。

  杨德水说,既来之,则安之。再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他的言下之意是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不会把你上门的事告诉徐东海的。虞良岳当然不笨,立马重新入坐,并说,多谢兄弟关照了!

  张月华被捕,政法委书记的位置空着。公安厅长,是这个空缺最有力的竞争者。大部分省份的政法委书记都同时身兼公安厅厅长一职,这几乎是例制。当然,例制也有打破的时候,凡事没有绝对。如果不主动争取,也很可能旁落。虞良岳虽然没说,杨德水也明白他上门的目的。

  杨德水说,虞厅长言重了,你是我的领导,我是你的下属,哪有下属照顾领导的。你是“狂潮”行分理处的大功臣,相信省委会有所考虑的。你放心,该说话我,我一定替你带到。

  见杨德水这么主动,虞良岳甚是感动。他说,有你兄弟这番话,我就放心了。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又重新放回到桌上。

  杨德水注意到一个细节,就在放茶杯的瞬间,虞良岳把一个信封垫到了茶杯底下。

  虞良岳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你等下!杨德水伸手抽出信封。信封里装的应该是银行卡一类的东西,薄薄的,但很有质感。他把信封递还给虞良岳,说,虞厅长,你掉东西了!

  虽然杨德水没有点破,但被人当面拒绝,虞良岳还是慌得发窘,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接。杨德水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腰说,难道你还不相信我这个小兄弟吗?虞良岳这才赶紧收回信封,装进包里。

  送走虞良岳后,这一夜,再也无人登门造访。可是造访杨德水手机的人,却络绎不绝,源源不断,恰似春水泛滥成灾。等他洗过澡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发现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了。插上充电器,重新开机。一看傻眼了,未接电话扎堆,祝贺的短信更是不计其数。电话是一个也回不得的,短信就得好好琢磨了。大部分短信看一眼就删了,小部分是有必要回复的,还有小小部分是必须要认真回复的。根据关系的远近亲疏,杨德水做了相应的处理。从十一点半,一直折腾到第二天凌晨一点,才把要回复的短信回完,弄得手都抽筋了。

  第二天晚上,前后来了四个人,他们分别是纪委书记杨法明、组织部长纪光清、宣传部长姜永光和**部长单安江。有意思的是,四人都像事先排练过似的,前边的人前脚刚走,后边的人后脚就补上来了。这些人都是省委常委,省里重大事项表决的时候,大家都跟徐东海享有一样的平等权利,一人一票。从这层意义上说,他们跟徐东海的地位是相当的。尽管做了许多心里准备,可当他们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杨德水还是深感吃惊和意外。对待这些人,杨德水当然不可能像跟对待高见成和虞良岳那样随性,恭恭敬敬地把人迎进门,好茶好水的侍候,而且有问必答。听说徐东海不在家,起初谁都不相信,觉得杨德水在撒谎。这对杨德水来说是个很大的考验,更确切地说是折磨。省委书记的秘书架子再大,也端不到他们的面前。要是把这些大人物都得罪了,他杨德水往后的路就难走了。徐东海避着不见,杨德水不能跟他们直说,但又要把这层意思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并让他们深信不疑。每当这时候,杨德水总会回答说,徐书记特别交代我,如果有哪位领导找他,就让我转告领导,由于近阶段工作很多,深感压力重大,需要静下心来好好理一理工作思路,请大家不要为他担心。等他理出头绪来,再交大家一起商量。说过这些,他又会补一句,是不是有紧急情况,需要我向徐书记转达?还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要给徐东海打电话。

  紧急情况,当然是指公务,譬如重大自然灾害、群体性事件、公共安全事故什么的。他们上这里来,当然不是什么紧急情况,而是关乎个人前途的私事。其实,省委书记也决定不了他们的岗位安排,能安排他们的人都在北京,在中央。如果把官场比作一座医院,徐东海就是这坐医院里的挂号员。别看挂号员不起眼,没有他开具给你的挂号单,你就看不了医生。本来你要看消化科,他如果故意给你开到脑外科什么的,你就来回瞎折腾一圈。等你重新拿到对号的挂号单,急急忙忙赶到相应的门诊科室,却发现医生早就下班了。这样一来,你就只能等第二天再来就诊。可是,第二天,你会发现,恰恰是这一天之差,你的病情加重了,恶化了,接手的医生会告诉你,需要下猛药,有没有疗效,还不能保证。

  这时候,当然谁也不会跟杨德水提自己此行的真实意图,他们会说,也没什么紧急情况,徐书记那么忙那么操劳,就不要打扰了。然后,起身道别,打道回府。

  送走一人,又来一人。如此反复,同样的话说了四遍,同样的动作重复了四次。事后,杨德水冒出个滑稽的念头来,要是在门外那棵樟树上安上一个摄像镜头,那么,呈现出来的又是怎样光怪陆离的镜头呢?

  第三个晚上,来的人更多,六个,有省里各部门的一把手,二把手,也有市里的党政负责人。这些人跟前一天晚上的来的杨法明、纪光清、姜永光和单安江不同,他们的地位要低了一级二级。所以,行事方式也很不一样。杨法明、纪光清、姜永光和单安江来的时候,就像进自己家门,大大方方,自自在在。今天来的人却像小偷来踩点,提心吊胆。走的时候也大相径庭,昨晚的四人说走就走,毫不含糊。今天的来的人嘴上说走了,双脚却钉在地上不动,又是握手,又是拥抱,非得跟杨德水磨叽上半天才肯迈开步子。杨德水盯得很牢,就怕他们像虞良岳一样搞小动作,临走的时候,偷偷地放一个信封什么的。每当这时候,他又得费一番唇舌,好说歹说把东西还给人家。因为来的人多,又特别会粘乎,所以,这一晚忙得很迟,直到12点,才算消停下来。

  该来的人没来,不该来的人却来了一大堆。信州市委书记年轮、荻州市委书记池文良、越州市市长阮云东,还有公安厅的周华鸣、水利厅的肖云等人跟杨德水交情都不浅,但一个都没露面,他未免有点失望,怏怏不快地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服的时候,杨德水发现上衣口袋里,裤兜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三个用红纸袋装着的金卡。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着了别人的道。杨德水傻眼了,澡也不洗了,拿起电话催了过去,口气十分严肃,如果不马上回来拿走的话,明天就交到省纪委去!红纸袋上有名有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三人也就乖乖地回头“领奖”了。

  事后想了想,杨德水吓出了一身冷汗。难道徐东海让自己来挡驾,根本不是他所说的锻炼,而是借此机会考验自己?联想到徐东海前天晚上在宾馆房间所的言行,杨德水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跟着徐东海以来,虽说总体上还算中规中矩,没干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但也不是没有劣迹可寻,先是在个人生活作风上乱套了,还有,设计报复林朝新,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本来,他打定主意只向徐东海汇报哪些人上门求见,细节的东西就不提了。现在看来,不能不提,特别是送卡的事。不提,自己就成了冤大头了,徐东海肯定会误以为他私吞了。

  徐东海简直料事如神,到了第四天晚上,果然没人再登门造访了。等到10点钟左右,杨德水便去了徐东海房间,迎他回家。

  一见到他,徐东海就问,家里情况怎么样?

  杨德水说,果然如你所料,今天居然没一个人上门呢!

  徐东海又问了些具体情况,譬如第一天来了哪些人,第二天又是些什么人来,第三天都有谁和谁。杨德水一一回答了之后,说,幸好,今天没有再来人了,要不我都要烦死了!

  徐东海问,为什么呀?

  杨德水说,单是挡驾挡人还好说,可我还要挡钱啊!收吧,肯定是犯规了,不收吧,人家又觉得我不近人情!

  怎么回事?徐东海表现得饶有兴趣。

  杨德水说,你不知道啊,有不少人来了坐了一会,临走的时候偷偷地往角落里塞信封、塞红包,我是防贼一样防着他们。可是,防不胜防,洗澡的时候,发现口袋里居然有三个红包。

  徐东海又问,红包里都有些什么?

  杨德水说,还能有什么,当然是银行卡啦!

  你是怎么处理的?徐东海含笑追问。显然,他是早就猜到结果了。

  杨德水说,还能怎么办,谁家的孩子谁领走呗!

  徐东海说,这么说,你是白忙活了一场?

  杨德水说,我可不能坏了规矩,毁了你的清誉啊!

  徐东海说,你能这么想这么做,我很高兴。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把它当成单纯的规矩,而是看作起码的操守。一个没有职业操守的人,肯定走不久走不远,叶志钦、张月华、丁沛河就是典型的例子。当官不是不能发财,但不能靠收受别人的财物发财。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如果我们拿了别人的东西,就等于建立了经济利益关系,那么,我们就会受利益的制肘,许多时候,说话就会底气不足,做事就会缩手缩脚,就不能正确地使行手中的权力。更糟糕的是,随时都可能被对方借以利用和威胁,成了你仕途中永远摔不开的绊脚石,弄不好,还有牢狱之灾!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杨德水就信誓旦旦地保证,谨记教诲,绝对不为蝇头小利而自毁前途。他说,我会牢记师父的话,做一个好弟子,既不会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也不会拿干部的一分一毫,清清白白地做人,实实在在地做事。

  徐东海笑着批评,别把自己说得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我只是提醒你不要犯方向性错误!

  杨德水说,师父你是用心良苦,我当然不能辜负了你的厚爱和期望啊!

  徐东海开心地说,别油嘴滑舌了,赶快给我收拾行李回家!

  回家的路上,杨德水说,有个问题,我是左想右思都想不通。

  徐东海说,什么问题?

  杨德水说,前几天都是门庭若市,为什么今天一下子就门可罗雀了?

  徐东海说,看你平时脑子挺好使的,今天你怎么就变笨了?

  杨德水趁机拍徐东海的马屁说,那要看跟什么人比的嘛,跟师父你比,我就是榆木脑袋一根。就拿这事说吧,一切都如你所料,今天晚上从七点守到十点,硬是没有一个人上门!

  被人奉承,徐东海也没有特别的反应。他略想了一下后,平静地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杨德水一见有戏,赶紧答应,你说。

  徐东海提醒说,他们是不是一个接着一个地上门,中间间隔的时间是不是都很短?

  杨德水说,是啊,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徐东海哂笑着说,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啊,你再想一想。

  杨德水想了一会,说,除了说明他们相互知情外,我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问题。这种事能做不能说,谁也不会对外宣传啊!

  徐东海提醒说,涉及到自己,当然没人会宣传,可换作别人,那就不一定了。

  杨德水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兴奋地说,我明白了,你是说,他们相互宣传彼此揭短?

  徐东海笑着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杨德水煞有介事地说,没错,没错,师父怎么会教弟子念歪经呢!

  徐东海不无批评地说,你啊,说话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杨德水辩解说,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正说着,人已到家门前了,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开门。

  离开迎宾馆,杨德水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这几天上迎宾馆拜码头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更不乏大人物,要不是徐东海点破,他怎么也无法相信,他们会搞这种小动作。可往深处一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大人物并不是天生就是大人物,都是从小人物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身上难免会沾染着小人物的习气,也会搞恶作剧、揭短,甚至造谣中伤。相互取乐也罢,借机损人也行,不管他们的目的何在,反正对自己来说都是件好事。要不是他们大肆宣扬,天晚得自己还要在迎宾馆呆多少个晚上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俗话说得一点没错,他刚到湖滨单身公寓楼下,便接到了年轮的电话。电话里,年轮第一句话就说,我听说许多人都吃了徐书记的闭门羹,是不是真的?

  杨德水反问,你都听谁说的?

  年轮说,说的人可多了,我都记不清是谁了。

  杨德水说,我又不是徐书记,怎么知道是真还是假!

  年轮嘿嘿笑了两声后,说,你这就不厚道了吧,大家都说是你挡的驾啊!

  杨德水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不,你亲自走一趟,体验体验?

  年轮说,算了吧!我刚到信州才多久,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安安心心替徐书记守好一亩三分地。

  杨德水说,那也不一定。

  年轮似乎听出点味道,便问,怎么说?

  杨德水这才发觉自己无意中给了年轮某种倾向性的暗示,便改口说,“狂潮”的扫尾工作还忙不过来,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动议人事。

  年轮哦了一声,又说,大家都在说,徐省长有意让孟省长接班,是不是真的?

  自从徐东海让孟新德临时负责省政府工作以来,关于他要接班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杨德水不无严肃地说,这你也相信?孟省长本来就是常务副省长,老板这么做,再正常不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和猜测。再说,省长这么重要的岗位,历来都是中央安排的,最后花落谁家,谁也说不准。

  听杨德水有点不高兴,年轮便说,我也就随口说说,你可别想多了。

  年轻是自己的兄弟,跟兄弟这样说话,似乎过头了。杨德水便半真半假地说,我想得可多了,你是不是想接孟省长的班?

  想啊,当然想啦,不想才怪呢!拿破仑早就说过,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年轮的回答十分坦率,多少出乎杨德水的意料。他说,你不是士兵,你是将军,将军可不能信口开河乱说!

  年轮毫不掩饰地说,正因为是将军,所以才更想当元帅,毕竟将军离元帅只有一步之遥嘛,努力争取一下,还是有希望的。如果我是一名无名小卒,我才不会做元帅梦呢!

  杨德水总算听明白了,这才是他打电话的真正目的。他说,既然你想做元帅,为什么不亲自上省城走一趟?

  年轮说,你不觉得,我现在就在投石问路吗?

  杨德水被他逗乐了,调侃他说,刚刚还说要守好一亩三分地,怎么转眼又改变主意了,想要开疆拓土了?

  年轮认真地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杨德水说,废话,我当然是要听真话啦!

  年轮说,那我就说真话了。人在官场,就好比船在江中,顺风顺水的时候少,逆风逆水的时候多,逮住了机会,就得赶紧往上爬,千万别有什么犹豫,一犹豫,机会就擦肩而过了,你想再争取,就得付出几倍的努力……

  杨德水越听越不对劲,打断他说,我怎么听都不像在说你自己啊!

  年轮说,当然不是说我自己。我来信州主政还不到两个月,这时候向组织提要求,肯定不合适,但你不一样。现在,所有的有利条件都在倾向你,你得好好把握大好的时机。留在老板身边,不失为一条出路,但我觉得,走出来省委大院,到基层锻炼,应该更有前途。如果你不嫌弃信州偏僻的话,就来我这里,副市长的位置随你选。

  杨德水没想到年轮会这么关心自己,着实感动得一塌糊涂,他说,老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以我目前的资历,下去最多当个县长什么的,哪当得了副市长啊!

  他目前的级别是正处,三年一进步,至少要再过两年半,才有可能晋升到副厅。年轮说,资历看起来是条硬杠杠,可也不是不能跨越的。如果大家都按这条件来,八十岁也当不到国家主席!

  工作这么多年,杨德水对官场升迁规则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中国有五六百万的公务员,多数人用一辈子时间才到正科级。如果三十五岁不能升到正处,四十五岁不能升到正厅,仕途很可能就此止步。原因不乎外乎两个,一是僧多粥少,岗位有限。二是竞争压力大,错过了最佳升迁机会,你所有的优势都可能成为你的劣势。就像有句话说得那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杨德水之所以没什么想法,一个最重要原因就是资历条件所限,正处位置没干满三年,一切无从谈起。年轮说得信心满满,杨德水很是好奇,便问,怎么个跨越法?

  年轮说,这个简单,你先平调到信州,当某个局委部的负责人,我再让人大提名你做副市长候选人。明年人代会一过,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副市长了!

  这到不失为一条捷径,满打满算,离人代会召开的时间也不超过三个月,杨德水不免有些心动。要想破格提升,大致有三种途径,一是下派锻炼,二是上挂镀金,三是有政绩突出,作出特殊贡献。年轮所说的这种情况,不完全在三种范围之内,算得上是另辟蹊径。可是,徐东海会放自己走吗?杨德水迅速分析了一遍,结论是否定的。他说,我可做不了主,得先征求老板的意见。但不管老板同不同意,我都十分感谢老哥的一番美意。

  年轮说,不说见外的话,我等你回话就是了。

  第二天晚上,去见翁梁龙前,杨德水给年轮回了话,说是徐东海不同意放他走,坚持要把他留在身边。这只是托辞,其实,他根本就没向徐东海提起过,一是不想提,二是不敢提。他仔细考虑过,年轮所说的办法,虽不失为一条捷径,可也是险路,万一在人代会上落选了,自己就等于坐困愁城,永无翻身之日了。就算不落选,当上了副市长又能怎么样,如果徐东海不支持,不认可,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是。自己的命运已经紧紧地绑在徐东海这架战车上,只有得到他的首肯,自己才有用武之地。杨德水暗暗告诫自己,不管任何情况下,这个观点始终不能动摇,要像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一样,坚持着这个信念。他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徐东海这架战车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以他的睿智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机里,让自己放手一搏,甚至独挡一面。

  翁梁龙今晚在钱王酒店宴请越州市旧城改造指挥部的人,让杨德水过去压阵脚。杨德水因为送徐东海回迎宾馆,耽误了些时间,赶到钱王酒店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席了。杨德水一现身,不等翁梁龙介绍,有人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飞快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跑上前与他热情的握手。杨德水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便转头问翁梁龙,梁总,这位是……

  翁梁龙正要说话,那人又抢先了一步,满脸堆笑地自我介绍了起来,杨处你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市建设厅的吴长宁。半年前,徐书记考察洄蒲新区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

  杨德水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是老吴,吴厅长。好久不见,你是越发精神了。其实吴长宁之前只是个厅长助理,杨德水这样称呼,也算是抬举他,给足了面子。

  吴长宁说,精神谈不上,晒黑了不少到是真的。指挥部不像在厅里,经常下工地,免不了要风吹日晒。

  杨德水说,晒晒好,晒晒更健康。放着厅里的安稳日子不过,调到指挥部来工作,你老吴有奉献精神啊!

  吴长宁说,谢谢杨处夸张,我是一把老骨头耐不住寂寞,才主动请缨到指挥部工作。

  杨德水说的是客气话,如果你真这么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指军部虽然是临时机构,却是为综合办理某一特定事务而设。这是地方政府目前常用的一种做法,目的是整合工作资源,发挥了行政部门的灵活性,推动了专项工作的开展。也正因为如此,指挥部是个不折不扣的实权单位,直接负责着大型的项目运作,事权非常集中,并且享有极大的自由裁量权。指挥部的指挥副指挥都是肥差,没有相当的关系,根本轮不到当。越州旧城改造指挥部是个厅级单位,指挥长是市政府副秘书长李英卯兼任,吴长宁在他麾下当副指挥,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李英卯没有来,吴长宁就成了主客,与翁梁龙一起坐在上首。见到杨德水,吴长宁要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他。杨德水当然不肯接受,婉拒说,我是来陪客的,怎么能喧宾夺主啊!

  吴长宁却不依不饶,你是省里的领导,这位置非你莫属!

  杨德水笑着说,我哪是什么领导,我是为领导服务的。吴厅长一定要给我一个服务的机会!说完,自顾坐到了吴长宁的下首。

  杨处你太谦虚了,要说服务,我们都应该为你服务才对!吴长宁仍站在那里,没有入座,但见手一挥,对众属下介绍起杨德水来,杨处,省委徐书记的贴心人,二号首长!

  话音刚落,一帮人七八个,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热情地跟杨德水打招呼,有的向他问好,有的干脆跑过来与他握手。

  忙完了一阵子,杨德水对吴长宁说,吴厅长,现在是吃饭时间,你可不能让兄弟们都站着啊!说完,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带头坐下。

  吴长宁不依,一定要杨德水先入座。杨德水也不再跟他客套,一屁股坐了下来。吴长宁抱歉地冲杨德水笑了笑,慢慢地坐下去。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归位。

  翁梁龙请客,是因为要跟他们签一单合同,代建隔岸路一片老社区的改造。代建在当时是个新鲜名词,其实就是指挥部完成拆迁的前期工作后,委托开发商进行后期的建设工作。这种模式,可商榷的余地很大,开发商能不能赚到钱,赚得多,还是赚得少,主要决定于合同签订的条件。翁梁龙拉杨德水来压阵的目的,也就在这里。杨德水之所以答应出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那老房子也在拆迁范围。

  酒满上后,吴长宁站起来端着杯子,充满激情地说,兄弟们,我们都来敬敬杨处,热烈欢迎他莅临指导!

  话音刚落,一帮人都齐簇簇地举起了酒杯,等着杨德水表态。

  看得出来,吴长宁很有号召力,大家都唯他眼色行事。人家给面子,杨德水当然也要给力。他说,指导谈不上,相逢即缘份,今天我本来是冲老同学来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吴厅长,结识了这么多兄弟,开心啊!说完与众人一一碰杯,干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说自己根本不知道翁梁龙要宴请吴长宁等人。

  放下酒杯,吴长宁指了指翁梁龙问,你们是同学?

  杨德水说,是啊,我们不仅是北大的老同学,更是上下铺的铁哥们!梁总很有才,是我们班上的团支书。说到这里,他埋怨起翁梁龙,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喜欢搞突然袭击,六点钟才打电话告诉我你来越州了,搞得我很被动!幸好,有个会议临时取消了,要不还真来不了!

  翁梁龙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你着想啊,你到是猪八戒倒打一耙了!

  杨德水问,怎么个为我着想了?

  翁梁龙说,你日理万机,我要早早打电话给你,岂不是让你分神了?

  杨德水说,明明是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一张嘴却说得跟花似的,什么都占理!对了,你跟吴厅长是怎么认识的?

  两人的对话虽然简单,是人都听得出来,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而翁梁龙要的也正是这个效果。所谓压阵脚,并不是要杨德水替他跟什么人打招呼,递条子。很多时候,重要人物在酒宴上露个脸,说几句知心话,其作用和效果比什么都强。虽然杨德水不是重要人物,但他是江海省最重要人物的贴身人,对知道这层特殊关系的人来说,他的话就是一句顶一万句的圣旨,甚至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胜过千言万语。

  吴长宁跟着杨德水批评起翁梁龙,翁总啊,就这是你的不是了,我们认识也有段时间了,应该算是老朋友了,杨处又不是外人,你的嘴巴也太严实了。

  翁梁龙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说,我不知道你们认识啊,要是以前知道了,我早就把他揪出来!虽说,我是个生意人,可是我就怕别人说闲话,更怕连累好朋友!

  吴长宁说,你这样说,就更不对了。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只要不做违法犯罪的事,又何必顾忌这顾忌那呢!

  翁梁龙说,吴厅长教育的是,我先自罚一杯!说完,端起了杯子往嘴边送。

  杨德水说,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吴厅长呢!

  吴厅长是老板,我替他打工。开过玩笑后,翁梁龙便深情地回忆起两人相识的经过,把吴长宁描述成慈祥的长者、能干的老将、开明的领导。最后,他说,今天,吴厅长把我召过来,是要商量一下合同的细节,把隔岸路那片旧城区改造的代建工作定下来。

  杨德水问,隔岸路要改造了?

  吴长宁说,是啊,拆迁的动员大会早在两个月前就开过了,大部分拆迁户都签了字,马上就要搬出去了。

  杨德水虽然来这里之前,听翁梁龙提起过隔岸路改造的事,听了这话,还是暗暗吃了一惊。他说,我有个老房子在隔岸路,怎么没接到通知书啊?

  吴长宁说,你的门牌号是多少,我马上让人查一查。

  杨德水便报了自己的门牌号。

  吴长宁起身走出包厢外,给什么人打电话。一会,他进来,跟杨德水说,拆迁意向书已经签了,是你爱人的名字,莫小燕。

  杨德水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幸亏今天来了,要不又被莫小燕黑了一刀。离婚协议书上,说得明明白白,隔岸路的老房子归自己所有。他问,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答拆签合同?

  吴长宁点了点头,说,按计划,年底前要全部签完合同搬出去,春节过后施工队进场拆除。

  杨德水说,签合同的时候,麻烦你通知一声,我自己来签。

  吴长宁很机灵,马上接口说,谢谢杨处的大力支持,明天我亲自把合同给你送过去。

  杨德水生怕夜长梦多,跟莫小燕这婆娘纠缠不清,便说,那我就在办公室等你大驾光临了。

  吴长宁果然会办事,第二天下午便带着合同出现在杨德水的办公室。有吴长宁把关,自己肯定吃不了亏,杨德水也没看合同内容,龙飞凤舞地签了字。临走的时候,吴长宁还煞有介事地告诉杨德水,指挥部已经跟德隆公司签了代建合同,翁总很满意。后来,他才知道合同套用了农改房的赔偿标准执行。杨德水的老房子是落地房,一共两层,按农改房的赔偿标准,底层是一赔三,两楼是一赔一。也就是说,他那套占地八十个平方左右的破房子,三年之后,就变成了三百二十个平方,再加上政策优惠购房面积,等于换来了四套百平方米的新房。杨德水知道后,着实大吃了一惊,想找吴长宁退房,又觉得不合适,那等于抬手掴自己的脸,谁都不好下台。徐东海说得也对也不对,当官不是不能发财,只要你手中有了权,有了影响力,财神都会撞上门来!可是,拆迁这事,真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有人捅出去,他杨德水就是百口莫辩了。这些都是后话。

  再说,当晚宴请结束,送走吴长宁等人后,杨德水跟翁梁龙去了他的房间。关上门,杨德水就说,洄蒲新区还不够你折腾,怎么又把手伸向旧城改造了?

  翁梁龙说,我是商人,哪里赚钱多就往哪里钻呗!

  杨德水问,旧城改造能赚什么钱?

  翁梁龙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如果说之前洄蒲新区能赚大钱,那么现在就轮到旧城改造赚大钱了。你想啊,自从国务院批准洄蒲新区的规划建设方案后,全国各地的房地产商都蜂涌而知,争相拿地造房。这样一来,到时候房子肯定是供过于求,难免会上演价格战。旧城不一样,旧城是人流、物流的集中地,建最多的房子也是供不应求。隔岸路这地块很特殊,三面都是河,进出只有一条道路,所以给人的感觉很不起眼。其实不然,从地理上看,隔岸路地处闹市中心,如果架上桥,打通三面的出路,那它就是真正的市中心。这里的河面很宽,视线开阔,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这是何等惬意的好去处。我没估计错的话,这片城区改造后,房价起码翻上三倍,如果考虑市场涨势因素的话,五倍八倍都很有可能。

  杨德水承认翁梁龙分析得很有道理,看来父母当初是慧眼独具,替他买下了这间老屋。他说,隔岸路再有前途,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只不过是替旧城指挥部代建。

  翁梁龙说,代建有多种方式,并不是单纯建好了房子,移交给业主就结了。如果那样,我就不是房地产商,而是建筑商了。我这个代建完全只是个形式,指挥部只负责政策处理和最后的收益分成,社区的布局、建设和后期的售房都由我的德隆公司一手操作。

  杨德水说,你讲的这些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就一个要求,拿房的时候,你要照顾我这个老同学,楼层要好,朝向要好。

  翁梁龙说,这不是废话吗,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老同学啦?吃饭的时候,我跟吴长宁打过招呼了,别的拆迁户能异地安置的,绝不同址安置,你的一定要同址安置。

  杨德水说,你真是个人精,连头发丝都是空心的!

  翁梁龙说,我算什么人精啊,大师兄才是真正的人精。

  杨德水问,谁大师兄啊?

  翁梁龙说,还能有谁,你的老板徐东海啊!

  杨德水又问,怎么说?

  翁梁龙说,你就别跟我装糊涂了。当了九个月的代省长,还没来得及摆正,就直接升上去当省委书记了,那可是开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人,他才是真正的人精!

  杨德水说,哪有你说得这么悬啊,我看主要是他的运气比别人好!

  翁梁龙说,运气?什么是运气?运气说白了就是机会,就是所谓的势。机会从来都属于有准备的人,他不仅准备充分,而且非常懂得借势和造势。

  杨德水虽然也隐隐有过同样的感觉,但并没有去认真疏理过徐东海为什么能火箭式上升的真正原因。现在听翁梁龙这么一说,更觉得是那么回事,可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茫然不解地看着翁梁龙。

  翁梁龙见他一副傻呆样,便说,我身上又没有花,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杨德水说,你把我完全搞糊涂了,什么制势造势,我天天在大师兄身边,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啊!

  翁梁龙说,看来你是当局者迷了。据我掌握的信息,越州国资流失案,大师兄是早有察觉的,你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到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杨德水便点了点头。

  翁梁龙一拍大腿说,这就对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早不行动,迟不行动,选择沈东平来江海调查的时候行动呢?杨德水说,这很好理解啊!中纪委都行动了,省里没理由不配合啊!

  翁梁龙说,这就叫借势。如果没有中纪委督阵,大师兄再有心,恐怕也很难付诸于行动,即使行动了,也很难取得理想的效果。包括柳树智在内,很多人希望维持原有的格局不去打破,即使迫不得已,也希望放到两会结束之后去打破。至于原因,你比我更清楚,一旦展开行动,极可能会引起一场史无前例的官场大地震。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一点,柳树智走了,张月华被批捕了,还有许多人落马了。可以说,目前,江海省官场人心是浮动的,很不稳定的,不说是人人自危,但肯定还有不少人寝食不安,深怕“狂潮”行动再发酵,再爆炸。“狂潮”行动之所以能如期展开,大师兄功不可没。据可靠的消息,是他促成了这次行动,并在行动中亲力亲为,周密部署,使二百多名嫌犯悉数落网。他为什么这么积极?因为对他有利啊!不管谁中弹躺地,于他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说得不好听点,躺下的人越多,他的成绩就越大。国资流失案发生在多年前,而他来江海才短短数月,性质再严重,案情再重大,都不会累及他的名声,相反还能大大搞高他的威望。

  作为联络员,杨德水比许多人更清楚“狂潮”行动的整个经过。翁梁龙语言虽然有点夸张,但说的都是事实。在这场反腐倡廉、打黑扫毒中,徐东海确实扮演了总参谋长的作用。开始的时候,柳树智是心存疑虑摇摆不定的,是徐东海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两人一起去了阳光宾馆见沈东平。在一次闲聊中,徐东海也曾向杨德水提起过,选择党代会结束之日开展“狂潮”行动,也出自他的主张。杨德水当时也有过类似的想法,觉得这日子定得巧极了,定得妙极了。别说是懂政治的贪官、暴徒,只要稍有点常识的人,都不绝对想不到,江海省省委省政府会在这样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掀起一场惊心动魄的反腐打黑大戏。虽说出乎意料之外,但细想一下,就会明白,一切皆在情理之中。党代会结束,该定的名分都定了,一切变数都已消除,这是柳树智最能接受的时间。从这一点上看,徐东海确实十分懂得借势,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借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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