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朵小花
小虞其实并不年轻,如果不是季寒薇曾经与她共事，多少了解一点她的背景，几乎要被她那张年轻的脸骗了。
在做经纪人之前,小虞曾经也有做明星的梦想,可惜自身条件有限，在娱乐圈经营了几年毫无起色后,小虞便利用自己善于交际的特点,转行做了经纪人。
小虞的老家有个老相好，两人没有扯证就生了一个孩子,是个五六岁的男孩子。这是季寒薇知道的关于小虞的所有。
也是凭借着这一点点的线索,季寒薇让陶姜的人找到了小虞的所在。
拿到了那一笔巨款的小虞,又拖家带口的有个孩子,是不可能完全隐匿在人海中消失无踪的。
陶姜的人借助秦珂的势力,很快找到了那个刚刚上小学的小男孩,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已经更换了假身份信息的小虞。
小虞本来是可以一走了之,跑去国外改名换姓的,但是她的男友却是个鼠目寸光的短视之徒。
他鼓动小虞把钱全部拿出来投资老家不值钱的十八线地皮。在开发商卷款跑路以后,小虞牺牲了自己前途拿来的钱也被花的差不多。
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小虞只能隐姓埋名用剩下的钱开了一个超市，勉强在一座北方边陲小城度日。
小虞被李禾专机接到了桐城。季寒薇在第二天下午见到了她。
原以为小虞会拼死抵抗,咬紧牙关不承认自己和季寒薇的失踪有任何关系，谁知道,季寒薇刚刚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小虞就哭的几乎昏厥过去。
“寒薇，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是被迫无奈啊！你饶了我吧！我还有个孩子！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也隐婚有了个孩子，你应该体谅到我做母亲的痛苦啊！”
季寒薇对这一套哭诉几乎是产生了本能的反感。她拉开了会议室的椅子坐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小虞。
“安静。”
小虞泪流满脸张着大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现在，我问你答。多说一句话，说错一个字，我就把你干的事情都告诉你儿子，知道了么。”
短短数月不见，小虞压根没有想到从前那个虽行事冷淡但待人还算客气的季寒薇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她在强大迫人的压力前怔怔的点了点头。
“是不是你借着帮我在国外找工作，把我送上了人口贩卖的那条船？”
小虞点点头。一旁的陶姜已经打开了录音录像的双设备。
“说出来。”
“是，是我干的。”
“你是从什么渠道什么方式知道那艘船的存在的，你的上下线又是谁？”
小虞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设备，看了一眼板着脸的陶姜和季寒薇，沉默了片刻。
季寒薇伸手，在手机上拨了一串数字，跳出来的电话号码在小虞面前扬了一下。
小虞一眼扫到，大惊失色。
“我说！我说！你别告诉孩儿他爸！他会打死我的！他也会把孩子抢走的！”
“废话少说。”
季寒薇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一个男人，我不认识。”小虞摇了摇头，拼命回忆，“在你入职后不久，他主动联系上了我。”
“我发誓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他供职于什么国际知名导演团队，专门负责物色演员……我还奇怪，这种好饼怎么会直接掉你头上，而不是去找莫莉的经纪人海哥……”
小虞说的断断续续，但是也算是老实。
她是被人主动盯上的，亦或者说，季寒薇是被人主动盯上的。来者身份不明，却对季寒薇的行踪、个人信息了如指掌。
季寒薇出事的时候，恰逢季星辰、霍容等人自顾不暇，她的工作安排又是一手由小虞操持，所以在收了对方巨额好处费以后，小虞借着《尚品》杂志拍摄的名义，把季寒薇弄到了国外。
小虞对后面发生的事情其实也一知半解。她隐约了解那人想要把季寒薇接去什么地方，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前面等着季寒薇的是人口贩卖这场大戏。
按照两人之前约定好的，小虞完成了自己的部分以后就可以窜逃，离开桐城。那人给小虞安排好了假身份和机票，让她顺利离开了郑实的地盘，隐匿于人海。
可是让小虞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人还留了后手。
小虞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等待后续一笔尾款，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这期间还差点出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事故。
虽然几次小虞都侥幸逃生，但是她不免内心起了疑。
小虞长了一个心眼去银行打听之前给她转账的账号，那账号居然是境外的一个空账户。而对方联系小虞的邮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黑客给黑了，往来的邮件记录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小虞后怕极了。她那个对象又盯上了她的钱，大肆嚷嚷如果不拿出来给他用，他就昭告天下小虞的钱来路不明。顾忌着孩子和自己的安全，小虞只能带着父子二人背井离乡，离开了原来的地方。
而一直安排她作恶的那个联络人也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这是季寒薇从小虞的描述里得到最后的消息。
听完了小虞的口述，陶姜和季寒薇面面相觑。她们之前做过好几种猜测，但是没想到小虞给出的答案比她们的猜测还要复杂。
背后的人一直神隐。越是神隐就越能证明，这后头大有文章。
小虞被暂时扣押了起来。
季寒薇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五点了，她给秦珂打去了电话。
平时对她电话秒接的秦珂此刻却迟迟没有接通。季寒薇蹙了蹙眉头，再给李禾打，李禾倒是很快接了，声音却焦灼疲惫。
“季小姐！秦总现在没空，不过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来一次医院？”
季寒薇的心“咯噔”了一下：“怎么了？”
“秦夫人她……秦夫人可能不行了。”
手机从季寒薇的手心滑落。
季寒薇之前也体验过那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
季思明的离开是突然的，包括妈妈、姐妹俩在内，谁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而梁昀的病变则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加重的。
慢性病对病人家属而言，不亚于一场精神上的长期凌迟。
知道离别一定会到来，可是它有时候远的遥遥无期，有时候就沉甸甸的突然出现在转角处。
季寒薇推开了最后一道门的时候，在病房花香四溢的空气里还是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这些日子，只要季寒薇有空就会来医院陪着宋奶奶，她深知，早在宋奶奶送到这里来时，最顶级心脏病专家们已经宣称他们无力回天，只能尽可能的延长她的生命，能多一天是一天。
宋奶奶的心脏终究是撑不住了，短短几日，老人家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肿、衰老了下去。
曾经洋溢在宋奶奶身上的生命力都被一点点抽走，现在只剩下了一点意志力还在苦苦支撑着。
秦珂就坐在她的床头，握着她的手，小声的在说什么。
季寒薇推门进来的时候，祖孙两人的眼睛齐齐的看向了她的方向。
宋奶奶的眼睛里留恋的、欣喜的光。而秦珂眼里是则是深深的恐惧、无助。
季寒薇心下一沉，很想强撑着扯出来一丝笑容，可最终还是落了一串眼泪。
“这是什么音乐，真好听。”她扭过头去，偷偷擦了一下脸颊。
“安梦曲。”宋奶奶苍白的脸上溢出了笑容，伸手招呼季寒薇坐在自己的身边，“我从前想秦珂爷爷，失眠的时候就听这曲子。”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也透支了她的精力。
季寒薇赶紧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一左一右，两张同样年轻的脸上有着几乎一模一样默契的神色。
宋奶奶叹了口气。
“我怕是等不到你们俩结婚的那天了。”话说出口，老人家的声音就哽咽了。
季寒薇一个劲的摇头，脱口而出：“不会……不会，奶奶。明天、明天我和秦珂就去领证。如果您愿意，我们就在病房里结婚。”
秦珂怔怔的看着季寒薇。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伪装的痕迹，满心满眼都是病床上垂危的老人。
“傻孩子。”宋奶奶失笑了，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威胁你……放心，我知道秦珂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结婚的事情你们自己去商量就好，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情去干扰你们的选择。人生苦短，不值得……”
季寒薇的泪水落在了床单上，她很想扑上去大哭一场，可是她生怕自己的伤感让奶奶更加痛苦。
宋奶奶满足的左看看右看看，靠在了床上，低低喘着，气息越来越弱，闭上了眼睛。
她的声音很甜，从前和布丁玩闹的时候，身上也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少女气息。
过了很久，季寒薇才明白，那是一种被人宠溺了一辈子的女人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娇憨感。
在秦珂的爷爷去世之前，宋奶奶一直活在蜜一样的爱里。
此时此刻，人到了终点之前，反倒是生出了一丝落寞来。
不知道奶奶在想什么，她的手慢慢的松开了两个人，像是卷入了更深层次的梦境里一样。
《安梦曲》很温暖很好听，可听到了最后，季寒薇只听出了人生旅途的荒凉寂寞。
宋奶奶是大概真的想走了，这世间已经没了她的爱人，再徒留也了无生趣。随着她的体温越来越低，季寒薇和秦珂的心也紧紧的揪了起来。
宋奶奶突然动了动嘴，季寒薇和秦珂同时凑了过去，老人家气若游丝，却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晰——
“别、别离开他……”
从夕阳铺满了病房到夜幕升起，秦珂季寒薇谁也没有再说话，无人开灯的房间慢慢的沉入了黑暗之中。
暗色里，秦珂的眼睛失神的望着监护器的屏幕，一分钟前，宋奶奶的心跳起伏逐渐归咎为一条平静的曲线，再望不到头。秦珂他如同一块深色的石头，一动不动坐着，浅瞳深处，什么东西被抽走，没了生气。
季寒薇匍匐在宋奶奶的胸口，死死压抑着要冲破喉咙的哭声。
离别，让所有的相逢都成了苦。
每一场生命交错时有多愉悦，永诀时就有多痛彻心扉。
病房里的鲜花是早晨刚送来的，娇艳欲滴，到处都是宋奶奶喜欢的物件，可是这一切，都因为一个生命的离去而变得再无足轻重。
医生护士很快进来善后，季寒薇在泪眼滂沱里看到秦珂就那么无助的坐在床边，任凭谁劝都不肯离开。
秦珂没有家人了。来自血缘的，最后也属于他的关爱与庇护港也消失了。
季寒薇心如刀绞。
季寒薇抱住了秦珂，男人微微怔了一下。他感受到了季寒薇的体温，像是落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什么浮木，秦珂猛地转身，紧紧的抱住了季寒薇的腰身。
从季寒薇的角度，她看不到秦珂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炽热湍急的呼吸，湿漉漉的透过衣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他迅速收紧的手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没有人劝两人离开，直到病房再次空了下来，秦珂也没有松开季寒薇。
她支撑着他的身体，也支撑着他分崩离析的心，在二十三岁的秦珂身上，季寒薇分明又看到了宋奶奶嘴里说的，独自一人回国，在机场人海中无人照拂、无人认领的小男孩……
宋奶奶最后说的是，别离开他。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理由让她离开他，她不会，他也不会……
季寒薇低头这样想着，手轻轻的落在秦珂的肩头。
葬礼持续了三天。
霍容季星辰，陈渡岑意都陪在两人身边。霍容操持起了里里外外的一切，秦氏各个旁支也从世界各地赶了回来。
宋奶奶下葬的照片是季寒薇选的。
布丁曾经在花园里用傻瓜相机给宋奶奶拍了一张照，阳光甚好，蔷薇馥郁，独自坐在秋千上的老人家笑靥如花，满脸都是柔和的期待与爱。
秦珂时常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厚实的窗帘阻隔了天光。屋子里很昏暗，遮蔽的如同宋奶奶离开前的那个傍晚。
好像秦珂有意把时间停格在了那里一样。
季寒薇照着网上找的菜谱，第一次认认真真下了厨做了一碗甜汤。
推开门时，室内的阴暗让她无所适从。她想要摸索着开灯，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动作。
“秦珂。”她轻轻的唤了男人一声。
某个角落想起了轻微的窸窣声，秦珂朝着季寒薇走了过来，秦珂接过季寒薇手里的碗，俯身又抱住了她。
黑暗里，季寒薇摩挲着秦珂的脸颊，用指腹描绘他憔悴的轮廓。他消瘦了许多。
原本秦珂身上意气风发，快意人生的气度逐渐消隐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深沉阴郁的气质。
季寒薇软了嗓子，轻轻啄了啄他的侧脸：“跟我下去好不好。来了许多人，我怕霍容应付不过来。”
秦珂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隔了几秒，他加重了拥抱女人的力道，声音干哑缓涩：“季寒薇，我没有家人了。”
这是宋奶奶去世后，秦珂对自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拼命忍住的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季寒薇用脸颊贴上了秦珂的脸庞：“胡说，我不算数？”
“我甚至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婚礼。”
“没有父母、没有长辈，他们看不到我们在一起，也没有人在意我们在一起了。”
寂静昏暗的房间里，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字都敲在她的心里，狠狠磨砺着她的血肉。
她在意他好不好，能不能平静的走过这一个坎，而他在意的，却是她的未来与以后。
季寒薇动容的抱紧了秦珂，轻轻蹭着他的胸膛。
女人湿漉漉的睫毛在黑暗中忽闪摩擦着他的皮肤，秦珂的心脏一阵阵的揪紧发酸。
“如果我们结婚……”季寒薇低低开口，“只要寻一片玫瑰花园，在花期最盛的时候，苗圃中央铺一块红布，喝一杯交杯酒即可。”
“喝酒的时候默念所有我们失去过的人，睁开眼睛后交换戒指。”季寒薇吻住了秦珂，“爱我们的人都会看到。奶奶可以，爷爷也可以。”
“秦珂……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婚礼。”
布丁因为哭的太厉害，被季星辰抱回了保姆车里舒缓情绪。
如果说鹦鹉洛克的逝去是布丁经历过的第一场离别，那么宋奶奶的去世则是布丁最不能接受的痛苦回忆。
小家伙哭的小脸都肿了起来。小念拿着小帕子守在她的身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让小姑娘心情好一些。
保姆车的门是开着的，小念转头去拿一块点心试图喂布丁吃点，转身回来的时候，两个陌生女人站在车边，不知在说什么。
车内，布丁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眼泪挂在里小圆脸上。
“婶母，这孩子好吵。”两个女人中年轻的那位开口，嫌弃的看了布丁一眼。
“没什么教养家的孩子都这样，从小就没有上过礼仪课吧。”年轻女孩刮了一眼布丁。
这小东西长得是好看，但是怎么看怎么不招人喜欢。
年长的那位虽然看起来保养得当，风姿绰约，但是眼睛里的疲态和身形的细节还是显露出了她不再年轻的事实。
她不似年轻女孩那样心直口快，她笑了笑，用帕子遮着嘴，灰绿色帽檐下一双精明的眸子扫了扫布丁坐着的车子和身上童装的牌子。
绝非是普通小门小户家的孩子。
“安妮，别没有礼貌。我们今天是来参加葬礼的。”
“走开！”
去给布丁拿点心的小念跑了回来，
他已经听到了别人对布丁的评价。小念鲜少发脾气，一边抗拒着两个女人靠近布丁，一边用手臂把布丁保护在身后。
布丁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这两人。
她认识其中的一个。左边戴帽子的阿姨曾经出现在宋奶奶房间的相框里……可是另一个是谁呢？……
布丁还没想通，身体就被抱了起来，拔高了许多。
小念布丁齐齐抬头，抱住布丁的人是秦珂。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几日，秦珂白皙的皮肤更多了一丝苍白，这让他整个人有了一种更危险的冷意。浅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笑意，只不过抱起布丁的动作还算温柔。
小念看到秦珂就像找到了主心骨，拽了拽秦珂的衣服打报告：“秦叔叔，她们是谁啊，她们还说布丁不礼貌，哼！”
季寒薇揉了揉小念的脑袋。
她陪着秦珂下楼，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这边的小风波。原以为只是一个小误会，谁知道秦珂往这个角度一扫，脸色即刻变了。
“小念，这是来参加太奶奶葬礼的客……”
季寒薇的话没有说完，秦珂那边冷冷开了口。
“你来了。”
话是对着两人中略年长的女性说的。
季寒薇抬头仔细望去，女人有着和秦珂一样的浅色瞳孔。只不过因为混血成分更多的关系，她的发色呈现天然的淡栗色。
女人周身是深墨绿的风衣，戴着同色系的帽子，裹束的细腰挺拔劲瘦，全身上下是凌厉不可冒犯的气势，细长的眼睛也有种在名利场上混迹多年自带的精明犀利。好似一眼就可以穿透人的伪装。
想必这人就是秦珂的生母，卡佩特公爵夫人，哈珀·卡佩特。
可是在卡佩特夫人的眼里，季寒薇看不到一丝一毫类似母亲望向儿子的深情。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凝视秦珂的浅色瞳孔里只剩下理智的审视与疏离的客套。
“秦珂哥哥，你还认识我吗？”
站在卡佩特夫人旁的年轻女孩突然开了口，她满脸的欣喜把脸凑了过来，像是完全看不到季寒薇存在一样——
“我是安妮，离开加拿大后我一直给你写信，还给你寄过我的写真集呢！”
秦珂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女孩，不过这并不影响对方表演兴致。
安妮立刻展现了一个最可爱娇俏的笑容，带着些许羞涩：“你十岁的时候我们还躲在宋奶奶的衣橱里玩过捉迷藏哦。”
秦珂怀里的小布丁立刻把脑袋转过去，看向了自己的小姨季寒薇。
作者有话要说：小布丁：虽然我还小，但系我什么都懂~~三角恋什么的最讨厌惹！
小念：……
秦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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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经纪人之前,小虞曾经也有做明星的梦想,可惜自身条件有限，在娱乐圈经营了几年毫无起色后,小虞便利用自己善于交际的特点,转行做了经纪人。
小虞的老家有个老相好，两人没有扯证就生了一个孩子,是个五六岁的男孩子。这是季寒薇知道的关于小虞的所有。
也是凭借着这一点点的线索,季寒薇让陶姜的人找到了小虞的所在。
拿到了那一笔巨款的小虞,又拖家带口的有个孩子,是不可能完全隐匿在人海中消失无踪的。
陶姜的人借助秦珂的势力,很快找到了那个刚刚上小学的小男孩,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已经更换了假身份信息的小虞。
小虞本来是可以一走了之,跑去国外改名换姓的,但是她的男友却是个鼠目寸光的短视之徒。
他鼓动小虞把钱全部拿出来投资老家不值钱的十八线地皮。在开发商卷款跑路以后,小虞牺牲了自己前途拿来的钱也被花的差不多。
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小虞只能隐姓埋名用剩下的钱开了一个超市，勉强在一座北方边陲小城度日。
小虞被李禾专机接到了桐城。季寒薇在第二天下午见到了她。
原以为小虞会拼死抵抗,咬紧牙关不承认自己和季寒薇的失踪有任何关系，谁知道,季寒薇刚刚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小虞就哭的几乎昏厥过去。
“寒薇，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是被迫无奈啊！你饶了我吧！我还有个孩子！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也隐婚有了个孩子，你应该体谅到我做母亲的痛苦啊！”
季寒薇对这一套哭诉几乎是产生了本能的反感。她拉开了会议室的椅子坐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小虞。
“安静。”
小虞泪流满脸张着大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现在，我问你答。多说一句话，说错一个字，我就把你干的事情都告诉你儿子，知道了么。”
短短数月不见，小虞压根没有想到从前那个虽行事冷淡但待人还算客气的季寒薇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她在强大迫人的压力前怔怔的点了点头。
“是不是你借着帮我在国外找工作，把我送上了人口贩卖的那条船？”
小虞点点头。一旁的陶姜已经打开了录音录像的双设备。
“说出来。”
“是，是我干的。”
“你是从什么渠道什么方式知道那艘船的存在的，你的上下线又是谁？”
小虞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设备，看了一眼板着脸的陶姜和季寒薇，沉默了片刻。
季寒薇伸手，在手机上拨了一串数字，跳出来的电话号码在小虞面前扬了一下。
小虞一眼扫到，大惊失色。
“我说！我说！你别告诉孩儿他爸！他会打死我的！他也会把孩子抢走的！”
“废话少说。”
季寒薇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一个男人，我不认识。”小虞摇了摇头，拼命回忆，“在你入职后不久，他主动联系上了我。”
“我发誓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他供职于什么国际知名导演团队，专门负责物色演员……我还奇怪，这种好饼怎么会直接掉你头上，而不是去找莫莉的经纪人海哥……”
小虞说的断断续续，但是也算是老实。
她是被人主动盯上的，亦或者说，季寒薇是被人主动盯上的。来者身份不明，却对季寒薇的行踪、个人信息了如指掌。
季寒薇出事的时候，恰逢季星辰、霍容等人自顾不暇，她的工作安排又是一手由小虞操持，所以在收了对方巨额好处费以后，小虞借着《尚品》杂志拍摄的名义，把季寒薇弄到了国外。
小虞对后面发生的事情其实也一知半解。她隐约了解那人想要把季寒薇接去什么地方，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前面等着季寒薇的是人口贩卖这场大戏。
按照两人之前约定好的，小虞完成了自己的部分以后就可以窜逃，离开桐城。那人给小虞安排好了假身份和机票，让她顺利离开了郑实的地盘，隐匿于人海。
可是让小虞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人还留了后手。
小虞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等待后续一笔尾款，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这期间还差点出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事故。
虽然几次小虞都侥幸逃生，但是她不免内心起了疑。
小虞长了一个心眼去银行打听之前给她转账的账号，那账号居然是境外的一个空账户。而对方联系小虞的邮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黑客给黑了，往来的邮件记录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小虞后怕极了。她那个对象又盯上了她的钱，大肆嚷嚷如果不拿出来给他用，他就昭告天下小虞的钱来路不明。顾忌着孩子和自己的安全，小虞只能带着父子二人背井离乡，离开了原来的地方。
而一直安排她作恶的那个联络人也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这是季寒薇从小虞的描述里得到最后的消息。
听完了小虞的口述，陶姜和季寒薇面面相觑。她们之前做过好几种猜测，但是没想到小虞给出的答案比她们的猜测还要复杂。
背后的人一直神隐。越是神隐就越能证明，这后头大有文章。
小虞被暂时扣押了起来。
季寒薇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五点了，她给秦珂打去了电话。
平时对她电话秒接的秦珂此刻却迟迟没有接通。季寒薇蹙了蹙眉头，再给李禾打，李禾倒是很快接了，声音却焦灼疲惫。
“季小姐！秦总现在没空，不过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来一次医院？”
季寒薇的心“咯噔”了一下：“怎么了？”
“秦夫人她……秦夫人可能不行了。”
手机从季寒薇的手心滑落。
季寒薇之前也体验过那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
季思明的离开是突然的，包括妈妈、姐妹俩在内，谁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而梁昀的病变则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加重的。
慢性病对病人家属而言，不亚于一场精神上的长期凌迟。
知道离别一定会到来，可是它有时候远的遥遥无期，有时候就沉甸甸的突然出现在转角处。
季寒薇推开了最后一道门的时候，在病房花香四溢的空气里还是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这些日子，只要季寒薇有空就会来医院陪着宋奶奶，她深知，早在宋奶奶送到这里来时，最顶级心脏病专家们已经宣称他们无力回天，只能尽可能的延长她的生命，能多一天是一天。
宋奶奶的心脏终究是撑不住了，短短几日，老人家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肿、衰老了下去。
曾经洋溢在宋奶奶身上的生命力都被一点点抽走，现在只剩下了一点意志力还在苦苦支撑着。
秦珂就坐在她的床头，握着她的手，小声的在说什么。
季寒薇推门进来的时候，祖孙两人的眼睛齐齐的看向了她的方向。
宋奶奶的眼睛里留恋的、欣喜的光。而秦珂眼里是则是深深的恐惧、无助。
季寒薇心下一沉，很想强撑着扯出来一丝笑容，可最终还是落了一串眼泪。
“这是什么音乐，真好听。”她扭过头去，偷偷擦了一下脸颊。
“安梦曲。”宋奶奶苍白的脸上溢出了笑容，伸手招呼季寒薇坐在自己的身边，“我从前想秦珂爷爷，失眠的时候就听这曲子。”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也透支了她的精力。
季寒薇赶紧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一左一右，两张同样年轻的脸上有着几乎一模一样默契的神色。
宋奶奶叹了口气。
“我怕是等不到你们俩结婚的那天了。”话说出口，老人家的声音就哽咽了。
季寒薇一个劲的摇头，脱口而出：“不会……不会，奶奶。明天、明天我和秦珂就去领证。如果您愿意，我们就在病房里结婚。”
秦珂怔怔的看着季寒薇。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伪装的痕迹，满心满眼都是病床上垂危的老人。
“傻孩子。”宋奶奶失笑了，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威胁你……放心，我知道秦珂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结婚的事情你们自己去商量就好，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情去干扰你们的选择。人生苦短，不值得……”
季寒薇的泪水落在了床单上，她很想扑上去大哭一场，可是她生怕自己的伤感让奶奶更加痛苦。
宋奶奶满足的左看看右看看，靠在了床上，低低喘着，气息越来越弱，闭上了眼睛。
她的声音很甜，从前和布丁玩闹的时候，身上也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少女气息。
过了很久，季寒薇才明白，那是一种被人宠溺了一辈子的女人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娇憨感。
在秦珂的爷爷去世之前，宋奶奶一直活在蜜一样的爱里。
此时此刻，人到了终点之前，反倒是生出了一丝落寞来。
不知道奶奶在想什么，她的手慢慢的松开了两个人，像是卷入了更深层次的梦境里一样。
《安梦曲》很温暖很好听，可听到了最后，季寒薇只听出了人生旅途的荒凉寂寞。
宋奶奶是大概真的想走了，这世间已经没了她的爱人，再徒留也了无生趣。随着她的体温越来越低，季寒薇和秦珂的心也紧紧的揪了起来。
宋奶奶突然动了动嘴，季寒薇和秦珂同时凑了过去，老人家气若游丝，却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晰——
“别、别离开他……”
从夕阳铺满了病房到夜幕升起，秦珂季寒薇谁也没有再说话，无人开灯的房间慢慢的沉入了黑暗之中。
暗色里，秦珂的眼睛失神的望着监护器的屏幕，一分钟前，宋奶奶的心跳起伏逐渐归咎为一条平静的曲线，再望不到头。秦珂他如同一块深色的石头，一动不动坐着，浅瞳深处，什么东西被抽走，没了生气。
季寒薇匍匐在宋奶奶的胸口，死死压抑着要冲破喉咙的哭声。
离别，让所有的相逢都成了苦。
每一场生命交错时有多愉悦，永诀时就有多痛彻心扉。
病房里的鲜花是早晨刚送来的，娇艳欲滴，到处都是宋奶奶喜欢的物件，可是这一切，都因为一个生命的离去而变得再无足轻重。
医生护士很快进来善后，季寒薇在泪眼滂沱里看到秦珂就那么无助的坐在床边，任凭谁劝都不肯离开。
秦珂没有家人了。来自血缘的，最后也属于他的关爱与庇护港也消失了。
季寒薇心如刀绞。
季寒薇抱住了秦珂，男人微微怔了一下。他感受到了季寒薇的体温，像是落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什么浮木，秦珂猛地转身，紧紧的抱住了季寒薇的腰身。
从季寒薇的角度，她看不到秦珂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炽热湍急的呼吸，湿漉漉的透过衣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他迅速收紧的手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没有人劝两人离开，直到病房再次空了下来，秦珂也没有松开季寒薇。
她支撑着他的身体，也支撑着他分崩离析的心，在二十三岁的秦珂身上，季寒薇分明又看到了宋奶奶嘴里说的，独自一人回国，在机场人海中无人照拂、无人认领的小男孩……
宋奶奶最后说的是，别离开他。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理由让她离开他，她不会，他也不会……
季寒薇低头这样想着，手轻轻的落在秦珂的肩头。
葬礼持续了三天。
霍容季星辰，陈渡岑意都陪在两人身边。霍容操持起了里里外外的一切，秦氏各个旁支也从世界各地赶了回来。
宋奶奶下葬的照片是季寒薇选的。
布丁曾经在花园里用傻瓜相机给宋奶奶拍了一张照，阳光甚好，蔷薇馥郁，独自坐在秋千上的老人家笑靥如花，满脸都是柔和的期待与爱。
秦珂时常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厚实的窗帘阻隔了天光。屋子里很昏暗，遮蔽的如同宋奶奶离开前的那个傍晚。
好像秦珂有意把时间停格在了那里一样。
季寒薇照着网上找的菜谱，第一次认认真真下了厨做了一碗甜汤。
推开门时，室内的阴暗让她无所适从。她想要摸索着开灯，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动作。
“秦珂。”她轻轻的唤了男人一声。
某个角落想起了轻微的窸窣声，秦珂朝着季寒薇走了过来，秦珂接过季寒薇手里的碗，俯身又抱住了她。
黑暗里，季寒薇摩挲着秦珂的脸颊，用指腹描绘他憔悴的轮廓。他消瘦了许多。
原本秦珂身上意气风发，快意人生的气度逐渐消隐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深沉阴郁的气质。
季寒薇软了嗓子，轻轻啄了啄他的侧脸：“跟我下去好不好。来了许多人，我怕霍容应付不过来。”
秦珂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隔了几秒，他加重了拥抱女人的力道，声音干哑缓涩：“季寒薇，我没有家人了。”
这是宋奶奶去世后，秦珂对自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拼命忍住的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季寒薇用脸颊贴上了秦珂的脸庞：“胡说，我不算数？”
“我甚至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婚礼。”
“没有父母、没有长辈，他们看不到我们在一起，也没有人在意我们在一起了。”
寂静昏暗的房间里，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字都敲在她的心里，狠狠磨砺着她的血肉。
她在意他好不好，能不能平静的走过这一个坎，而他在意的，却是她的未来与以后。
季寒薇动容的抱紧了秦珂，轻轻蹭着他的胸膛。
女人湿漉漉的睫毛在黑暗中忽闪摩擦着他的皮肤，秦珂的心脏一阵阵的揪紧发酸。
“如果我们结婚……”季寒薇低低开口，“只要寻一片玫瑰花园，在花期最盛的时候，苗圃中央铺一块红布，喝一杯交杯酒即可。”
“喝酒的时候默念所有我们失去过的人，睁开眼睛后交换戒指。”季寒薇吻住了秦珂，“爱我们的人都会看到。奶奶可以，爷爷也可以。”
“秦珂……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婚礼。”
布丁因为哭的太厉害，被季星辰抱回了保姆车里舒缓情绪。
如果说鹦鹉洛克的逝去是布丁经历过的第一场离别，那么宋奶奶的去世则是布丁最不能接受的痛苦回忆。
小家伙哭的小脸都肿了起来。小念拿着小帕子守在她的身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让小姑娘心情好一些。
保姆车的门是开着的，小念转头去拿一块点心试图喂布丁吃点，转身回来的时候，两个陌生女人站在车边，不知在说什么。
车内，布丁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眼泪挂在里小圆脸上。
“婶母，这孩子好吵。”两个女人中年轻的那位开口，嫌弃的看了布丁一眼。
“没什么教养家的孩子都这样，从小就没有上过礼仪课吧。”年轻女孩刮了一眼布丁。
这小东西长得是好看，但是怎么看怎么不招人喜欢。
年长的那位虽然看起来保养得当，风姿绰约，但是眼睛里的疲态和身形的细节还是显露出了她不再年轻的事实。
她不似年轻女孩那样心直口快，她笑了笑，用帕子遮着嘴，灰绿色帽檐下一双精明的眸子扫了扫布丁坐着的车子和身上童装的牌子。
绝非是普通小门小户家的孩子。
“安妮，别没有礼貌。我们今天是来参加葬礼的。”
“走开！”
去给布丁拿点心的小念跑了回来，
他已经听到了别人对布丁的评价。小念鲜少发脾气，一边抗拒着两个女人靠近布丁，一边用手臂把布丁保护在身后。
布丁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这两人。
她认识其中的一个。左边戴帽子的阿姨曾经出现在宋奶奶房间的相框里……可是另一个是谁呢？……
布丁还没想通，身体就被抱了起来，拔高了许多。
小念布丁齐齐抬头，抱住布丁的人是秦珂。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几日，秦珂白皙的皮肤更多了一丝苍白，这让他整个人有了一种更危险的冷意。浅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笑意，只不过抱起布丁的动作还算温柔。
小念看到秦珂就像找到了主心骨，拽了拽秦珂的衣服打报告：“秦叔叔，她们是谁啊，她们还说布丁不礼貌，哼！”
季寒薇揉了揉小念的脑袋。
她陪着秦珂下楼，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这边的小风波。原以为只是一个小误会，谁知道秦珂往这个角度一扫，脸色即刻变了。
“小念，这是来参加太奶奶葬礼的客……”
季寒薇的话没有说完，秦珂那边冷冷开了口。
“你来了。”
话是对着两人中略年长的女性说的。
季寒薇抬头仔细望去，女人有着和秦珂一样的浅色瞳孔。只不过因为混血成分更多的关系，她的发色呈现天然的淡栗色。
女人周身是深墨绿的风衣，戴着同色系的帽子，裹束的细腰挺拔劲瘦，全身上下是凌厉不可冒犯的气势，细长的眼睛也有种在名利场上混迹多年自带的精明犀利。好似一眼就可以穿透人的伪装。
想必这人就是秦珂的生母，卡佩特公爵夫人，哈珀·卡佩特。
可是在卡佩特夫人的眼里，季寒薇看不到一丝一毫类似母亲望向儿子的深情。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凝视秦珂的浅色瞳孔里只剩下理智的审视与疏离的客套。
“秦珂哥哥，你还认识我吗？”
站在卡佩特夫人旁的年轻女孩突然开了口，她满脸的欣喜把脸凑了过来，像是完全看不到季寒薇存在一样——
“我是安妮，离开加拿大后我一直给你写信，还给你寄过我的写真集呢！”
秦珂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女孩，不过这并不影响对方表演兴致。
安妮立刻展现了一个最可爱娇俏的笑容，带着些许羞涩：“你十岁的时候我们还躲在宋奶奶的衣橱里玩过捉迷藏哦。”
秦珂怀里的小布丁立刻把脑袋转过去，看向了自己的小姨季寒薇。
作者有话要说：小布丁：虽然我还小，但系我什么都懂~~三角恋什么的最讨厌惹！
小念：……
秦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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