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3章 沙州·馀黎落惠咏来苏(1)_南宋风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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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3章 沙州·馀黎落惠咏来苏(1)

  轩辕九烨摆布结界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焦头烂额的他完全没心情探究:为什么此刻的莫高窟会具备诸多特殊性?

  云淡风轻如陈旭早就算准:此刻莫高窟之所以可以摆结界,是因为天地迷宫阵的内八卦和外八卦缺口恰好都运转到了它附近!

  内八卦与外八卦的缺口一旦重合,天地迷宫阵的出口就会显现。这出口,亦是陈旭在肃州前就开始铺垫的“围师必阙”“上西天”大计的终点。

  也就是说,鸣沙山第四战末成吉思汗和轩辕九烨逃出哈拉诺尔湖,慌不择路流窜到莫高窟之际,皆以为回到迷宫的入口、与出口南辕北辙,遂万念俱灰、才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大动静——根本是白费力气!毫无必要!

  “怎么好像……出来了?可是,这里不是第一战之前的……起点吗?”轩辕九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再在阵法中受困时,如雷轰顶我怎么早点没想到!天道循环,开始的入口正是最后的出口!

  早知如此,待在原地不动都好!殚精竭虑打得肝脑涂地,何苦!

  陈旭倒是小觑了轩辕九烨的勇气,原计划就没有他的百折不挠摆结界。

  陈旭也是高估了轩辕九烨的心态,还以为他能处变不惊直接发现出口。

  “可就算轩辕九烨发现到了出口,又怎样?”陈旭精打细算的这个地点,结合时间点更能体现杀伤力——

  蒙古军全军覆没、主帅仅以身免的时间点,再回到莫高窟的壁画里遭遇漫天遍地的神佛洗礼……

  成吉思汗驻足于一头面孔诡异的九色鹿前,只觉遭其怒目盯视,心虚且乱,既想避让,又欲反抗,渐渐面红耳赤流汗,久之连抬头都有压力。

  那壁画阐释了一则因果循环、善恶有报的故事:九色鹿救了个溺水者,被救之人称愿给他为奴,九色鹿拒绝并叮嘱他说,如果将来有人要捕我,你不要说见过我。溺水者信誓旦旦说,若出卖九色鹿则全身溃烂。但当国君悬赏时,溺水者为财所动,向国王汇报了九色鹿的行踪。围捕过程中,九色鹿跳到国王面前,对世人讲述溺水者的背信弃义。国王听后放过九色鹿,溺水者则应了毒誓、遭人唾弃。

  九色鹿原是那样的端庄慈悲,何以在你铁木真的眼中面目可憎?难不成你代入更多的是那个溺水者。

  倒也不错。譬如兀剌海城之战,你干得出背信弃义。

  但你总能给自己找到理由:什么血手屠夫滥杀无辜,难道雏鸟被老鹰吃了,还要抱怨不公妄想去报仇雪恨?这本来就是天道可循的食物链!有本事雏鸟就变老鹰啊,变得没有天敌,如我般肆无忌惮!

  你还会在黑水镇燕军司踩在数十万具枯骨之上癫狂地笑睨天下。

  而如今,鸣沙山,莫高窟,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你终于可以体会老鹰被雷电击落的痛苦了吗。

  从肃州开始,林阡以数万消耗把五十万蒙古军吃饱喝足;瓜州沙州更加是猫玩老鼠,把西辽西夏和乃蛮储备也吃干抹净。形势由不得他铁木真,早已从踌躇满志到恼羞成怒再到心灰意冷。

  从前的成吉思汗连痛苦都是演戏都是反间,而此时,刚硬顽强被林阡一手捻碎!

  苦撑着体力,继续到另一幅壁画前,那是九色鹿的转世,释迦摩尼,

  释迦牟尼于菩提树下结跏趺坐,深入禅定,即将成道,魔王魔女与魔军气势汹汹前来扰乱佛法。魔女色诱,魔军武战,恶龙蛇毒,花样百出。释迦摩尼却不动如山,由始至终镇定自若。群魔攻之,尽被降服,惊慌失措,跪地求饶……

  如果说《九色鹿》画的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这《降魔变》,俨然就是把刚刚过去的鸣沙山五战整个过程都录制在图!所以他铁木真原是那狰狞丑陋的魔王?如何可以对林阡跪地求饶!

  越看越焦,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竟吐出一大口血。

  无人搀扶,连人都没有!

  毒蛇轩辕九烨何在?

  狂饮度日,借酒浇困惑。

  陈旭确实高估了他的心态。困。不在阵法中受困,却在天地间受困。

  心动是肃州,闻知曹王噩耗后,与故友对峙亦伤魂。

  心乱是瓜州,发现蒙古军和哪个政权都一样,为了内斗而不顾外战。

  心死是沙州,大汗故意向他隐瞒戾气的存在,争如大汗故意把林陌瞒骗到几乎入魔……

  “陈军师,想教铁木真和轩辕九烨,双双哀莫大于心死么?那么萧若水、屈出律之类,究竟是有何执念,必会出现在莫高窟的笼中?”宋恒不解追问。

  “屈出律要杀铁木真,而萧若水……”陈旭摇扇一顿,与此同时,莫高窟的古刹里发生如下种种……

  成吉思汗好不容易才恢复些意识,屈出律便出现在他的榻旁:“铁木真,亡国的滋味好受吗?”

  “我只道西辽人老实,肯为我冒死争先。原是乃蛮人别有用心,呵呵。”成吉思汗看清楚屈出律腰间象征着身份的令牌,在他眼前亮来晃去刺眼之至。

  “是了,为了救你、辱你,王子教乃蛮武士们练了相当久的通天汲灵术。”屈出律的跟班说。

  “乃蛮武士?他们在哪呢?也亡国了,还第二次,哈哈哈哈!”成吉思汗大笑。

  屈出律恼羞成怒冲上前来,连殴带踹:“丧家犬你笑什么笑!”话音未落,却被成吉思汗身侧突起的暗刀捅了个对穿。

  怎么回事!他刚刚才确定过,轩辕九烨在喝酒,没人可以守护铁木真!

  “大汗,末将救驾来迟。”黑脸大汉抽出血淋淋的刀,向成吉思汗见礼。

  “军师是说,萧若水?他是个蒙谍?!”宋恒瞪大了眼不可思议。

  “确切地说,是铁木真放在西辽、埋了很久的蒙谍。任务之一是策应铁木真养在西辽的鬼影兵团,任务之二是帮铁木真对有可能闯入辽境的乃蛮余孽斩草除根。”陈旭说,萧若水的执念是:在无数个干扰条件里,剔出屈出律真身,杀了他!

  “军师……您有点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是坐看狗咬狗。”陈旭笑说,看困兽犹斗不如看困兽互斗。

  “看完就收割。”宋恒会意。对濒临绝境的敌人不必过分逼迫,先让他们自己从内瓦解岂不更加省心。

  “军师,是怎么发现萧若水身份的?”徐辕问。

  决战时有过这样一幕——“通天汲灵?这显然不是轩辕九烨的预案,而是屈出律那一方的后招。乃蛮武士们是抱着必死之心来战的,他们在战前就给自己和身边人都种了符咒,一旦打不过敌人、就求死或自尽、化为厉鬼可帮其它人抬高阵势!眼下,不老神仙、萧若水和轩辕九烨都没有拼死作战,因为他们是西辽或蒙古军高层,看上去都不知情”——

  据此,陈旭回答:“对通天汲灵术不知情的人,不在少数。但包括不老神仙在内的人,多多少少都沾上了点符咒。当时当地,唯独萧若水身上始终干净。明明乃蛮五帝对他有救命之恩,甚至还可能对他透露过招纳意图,他却为何特意防着乃蛮人给他种符咒?”

  “就算忠于辽帝,也不必像这般地划清界限……除非,他是做给另一个多疑的主子看的——他生怕自己被铁木真误解,所以哪怕身处没人关注的境地,他也必须迫切且强烈地表示,他这条命绝对不会陪给乃蛮人……”宋恒代入萧若水。

  “为什么主子就一定是铁木真?虽然他最多疑……”为什么萧若水不能是夏谍?金谍?宋谍?辜听弦正要问陈旭,忽然自己记起来,鸣沙山第二战成吉思汗逃生,是木华黎灵机一动放信鹰搅局,当时最先响应的人是谁?——“包括西辽第五萧若水在内,有不少辽蒙联军效仿”,萧若水为什么那么快,比驾轻就熟的蒙古军天地玄黄都快!

  果不其然,陈旭说的就是这个细节,虽然那一战陈军师他并未身临其境。

  “仔细一想,萧若水和谁的关系都不错。阿拉丁时刻挂念他,塔阳古和耶律长空都当他是兄弟,这三个都是铁板钉钉的西辽忠臣……哎,回想起来,这是个间谍的自我修养啊。”徐辕说,“以及,此人技多、比较崇汉、万分不像蒙古军,才骗过了包括屈出律在内的大家。”除了陈旭这么可怕的人之外,也没人会串联起所有蛛丝马迹。

  “萧若水,我竟被你个蒙谍给骗了!”屈出律看走了眼,他花大力气救萧若水一人越狱,还想着要恩威并施将他同化,却没想到萧若水只想要自己的命,太讽刺!委顿在地,连连喷血,伸手直指成吉思汗:“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六十四高手是乃蛮人了。你却装不知道,故意用我们挡煞!”

  “你现在才知道?太晚。”成吉思汗冷笑一声,正襟危坐。

  萧若水正要将屈出律结果,萧鹤年从古刹外进入:“大汗,若水,杀此人有何用?他不是真正的屈出律啊。”

  “据我观察、调查,他才是真正的屈出律。”萧若水言之凿凿。

  “分身而已。”萧鹤年摇头。

  “宁枉勿纵。”成吉思汗一声令下,萧若水的刀便饮饱了血。

  屈出律骤然成了个干瘪皮囊,跟班则被吓得本能躲在萧鹤年身后瑟瑟发抖。

  “萧鹤年,你来做什么?”成吉思汗这种冷电霜锋般的眼神,上一次还是给莫非的。

  “啊?我,是来保护大汗啊……”萧鹤年愣在原地。

  “萧鹤年,我倒是看不清,他对铁木真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陈旭说起萧鹤年。

  决战时那一幕——“不老神仙、萧若水和轩辕九烨都没有拼死作战,因为他们是西辽或蒙古军高层,看上去都不知情。萧鹤年却为什么这么拼,他碰巧是个战胜不了对手就自爆的战狼性格?还是说,他和屈出律有所沟通、脚踏了西辽蒙古乃蛮好几条船?!”——

  虽然,辽帝对林阡杀个回马枪,是萧鹤年帮北冥老祖等说客促成的。但鬼影兵团本来就有不少是成吉思汗自己安插的人,而且辽帝杀回来的最大动力是宝贝女儿的爱郎。换言之,萧鹤年促成此事的力度有限,且动机还有可能是助屈出律复国……屈出律能躲进林阡的军营给他背后捅刀,就能派遣萧鹤年对成吉思汗做同样勾当。

  久未开口的独孤清绝在一隅拭剑已久,闻言看向陈旭,这事儿他作为对手最有发言权:“不是假意。萧鹤年和乃蛮武士们并不是同步拼命的,是先受益,后来才知情并加以利用;是先用遁地术有所保留,后来勉为其难用遁地叠加独步;是先借机暗算我,后来还言语对我求和……所以,他并不想死,非乃蛮死士。”

  “我也更认为萧鹤年忠于铁木真。他的宁死战法,和乃蛮军是刚好契合。”宋恒支持独孤观点,“若不是我死了没用,我也想拼死一次——武者、战士,都是宁可马革裹尸的!”

  “就算萧鹤年不曾暗投屈出律……武者、战士也不都是你这种。”樊井摁住他手,又绕一圈绷带,“我只想救那种惜命的!”

  宋恒嗷嗷叫痛:“樊大夫饶命!我惜!”

  徐辕蹙眉:“依照独孤所说,萧鹤年没和乃蛮人同步,便不存在立场的问题。但他在战场之外,一直是个优雅淡然的人,未必做得到宋恒说的鱼死网破——那他怎会在后来明知会死的情况下还去跟乃蛮军的死战之法契合?会否存在第三种可能性?”

  “该分的总是要分,该合的怎么拆也不散。不管哪种,耐心看下去吧。”先前,陈旭只等着看屈出律和萧若水互殴,并未推动萧鹤年去找成吉思汗,因为萧鹤年是自己凭本事遁地逃走的。

  但陈旭有一点可以确定,萧鹤年对成吉思汗有事隐瞒。冲这一点,就算有变数,也影响不到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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