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亲娘_重返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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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亲娘

  抡着锅铲的孙氏立即停下,趴在门缝里听林和平说,“不用担心,大事不可能等到明天。你这是准备去厂里睡觉?”

  林丰收:“是的,我们家今天吃得早。”

  “那你跟和乐再辛苦几天。”林和平道。

  林丰收下意识问:“你找到了看门和打扫卫生的?”

  孙氏一听俩人说起厂里的事,免得村里人找她打听,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不听——回厨房继续做饭。

  林和平道:“找到了,还是你爹帮忙找的。想知道是谁就去问老村长,但你不能给我传出去。”

  有家食品厂给的工资不是最高,但加班费奖金加一起,赶上大单位的小领导,逢年过节有福利,虽然不多,也足够走亲串友,拎出去吹嘘的。

  村里人去年年底还不嫉妒在有家食品厂做事的人。随着小三毛和林和平的小堂妹林乐乐跟小伙伴们显摆,他们家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孩子们回家嚷嚷着也要吃,清河村的村民见天盯着有家食品厂,以免错过招工信息。

  林丰收只是厂里的司机,不掺和车间的事,最近几个月也没少被追着问,比如食品厂最近生意怎么样,林和平打算什么时候招人等等。

  林丰收想到一旦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不敢得罪林和平,只会找他爹闹,埋怨他爹偏心。收回去找他爹的双脚,拐去厂里。

  然而,没容他出村,就被人拦下来问他找林和平啥事。

  林丰收说县里找她,但没说啥事,这些村民比林和平的爹娘还担心,晚上愣是没睡好。

  次日傍晚,林和平照常回来,还跟在路口树下唠嗑的人打招呼,村民心里才踏实。

  林和平主意大,离婚又结婚都能瞒的死死的,孙氏和林老汉没听她亲口说,县里找她什么事,她表现的像没发生过一样,俩人都不放心。

  林和平也知道她在家人那边的信誉已破产,吃饭时听到她娘问她去县里干什么,林和平实话实说,“食品厂生意好,县里这大半年分到不少钱,打算修路。”

  “让你出钱?”孙氏不由地紧张起来。

  林和平想笑,她娘不愧是她娘,每每遇到跟钱有关的事,就像变了个人。

  “有次跟县长汇报工作,他得知厂里又建几间厂房,担心厂里没钱,我随口说了句,找村里人盖的,工资低,没花多少钱。”林和平半真半假道,“谁知县长记住了,打算找咱们村的人修路。”

  林老汉不信,“这事电话里不能说?”

  “不能。”林和平微微摇头,“县里希望工钱能再低点。”

  孙氏惊呼,“啥?”

  “您小声点。”林和平小声说,“县里打算把方圆十里的路全修一下,只用山皮也得不少钱。”

  林老汉:“方圆十里?从县城往西十里就到隔壁县了。”

  林和平点头,“那边不大修,弄几车山皮把路上的深坑填平,下雨天也能跑拖拉机就行了。”

  “那也没必要,咱们又不去那边。”孙氏道。

  林老汉大概懂了,“方便临县的人去食品厂进货?”

  “是的。县里的意思假如钱不够,就让食品厂再出点。”林和平道。

  林老汉还是不信她,“食品厂赚得钱不都是县里的?”

  林和平心中一凛,认真起来,“县里每季度只能拿到一部分。剩下的由食品厂自己支配。说白了买机器还是建厂房,我一个人说的算。”

  老两口都懂了。

  孙氏不禁说:“难怪让你过去。这是让你把建厂房的钱拿出来给县里修路。”

  “他们不敢要太多。”方圆十里不是小工程,全部铺平整,凭清河村的二十来个人,至少得三个月。

  现在是阳历四月,到七月份修好发工资,县里又能拿到一个季度分红,不见得需要林和平掏腰包。今天跟县长讨论这事,林和平想到这点,不假思索地应下来,还惹得县长好一番夸赞。

  再次回想起来,林和平只想笑,也不知道单纯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回过味儿。

  饭后,洗漱时看到手上的戒指,林和平笑不出来。

  周建业真会给她出难题。

  当夫妻有什么好的。

  哪天彼此厌恶,连朋友都做不了。

  “姐,还洗不洗?”

  林宁宁的声音从林和平身后传来。

  林和平吓一跳,扭头看去,他手里拿着毛巾,眼中布满了疑惑。林和平连忙把毛巾捞出来,瞥到戒指,不想了,反正她不乐意,周建业也不会用强。

  两周后,林和平到部队,走进家属大院,莫名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林和平发现这点,不禁苦笑,周建业果真没说错,她不像活过一辈子的人。

  深吸一口气,林和平跨进周建业所在的小院,门关的严严实实,林和平松了一口气。

  到跟前,林和平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门没锁,说明是从里面关着的。

  林和平轻轻推一下,门瞬间大开,眼前多出一个人。

  不是旁人,正是周建业。

  周建业见她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禁问:“干嘛呢?”

  “我——我以为进小偷了。”林和平当然不能承认,她想看看周建业在屋里干什么,“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还没到三点。”

  周建业担心他把林和平吓得不敢来,以至于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就一直在屋里等她。

  看到她的那一刻,周建业承认悬着半个月的心找到归处,“今天没事。老张闲得都带着倩倩出去玩了。”

  “那那——”林和平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一脸尴尬地看着周建业,希望周建业主动说点什么。

  周建业何曾见过林和平这般模样,知道她定是因为俩人关系转变而不自在,不敢故意为难她,“那什么?快进来。手里的东西不重吗。”

  林和平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包裹,也看到手指被勒得通红,习惯性把包裹递给周建业,瞥到周建业手上的戒指,慌忙缩回来。

  周建业简直想笑,又担心林和平恼羞成怒,故意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岳母又给我做衣裳了?”

  林和平忙说:“不是。一包是鳗鱼干,一包是玉米面和豆面。”

  “豆面?”周建业想也没想就问,“炒豆面?”

  谈论起事情,林和平面对周建业的那种别扭感消失了,脸上也多了些许笑意,“你岳母让我给你做豆面面条。”

  周建业听闻林和平还要给他做吃的,也不由地笑了,“现在做?”

  林和平想说太早。

  随之想到她得和好多面,放冰箱里冻着,便拿着脸盆去洗手。

  周建业不能确定林和平来不来,早上没敢买肉。担心他在旁边,林和平手足无措,就揣着钱出去买菜。

  周建业上辈子的婚姻一地鸡毛,今生前几年也没怎么跟他前妻相处过,现在他跟林和平的关系变了,周建业担心他那张破嘴说了不该说的话,故意买很多菜。

  林和平擀面条擀的腰疼,眼角余光注意到周建业进来,下意识想抱怨几句,一见他左手拎一包东西,右手拎的比左手还多,顿时忘记抱怨,忍不住想骂人。

  “怎么买这么多?”林和平压住火气,“我们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周建业心中暗喜,他熟悉的林和平又回来了,“看着多,其实不多。”放在地上,拆开左手的袋子,“一只母鸡一条鱼和一块猪肉。这边全是素菜。今晚吃面条就鱼。猪肉明天早上吃。早饭后你把鸡炖了,留咱们中午吃。”

  “那也吃不完。”林和平指着猪肉,“两斤还是三斤?”

  周建业:“四斤!”

  林和平惊得张大嘴。

  周建业忙说:“不止我们俩。明天中午把帮你画规划图的两个家伙叫过来。”

  “你早说啊。”林和平不禁瞪他一眼。

  周建业笑着说:“咱家有冰箱,我吃不完放冰箱也没事。你整天说岳母会过日子,我看你过几年也得跟她一样。”

  “她是我娘。我天天提醒自己别学她,也不可能完全避免不受她影响。”林和平把暂时吃不着的面条放冰箱里,就让周建业去杀鱼。

  鱼做出来放盛有热水的钢筋锅里温着,她煮豆面加白面面条。

  林和平担心周建业吃不习惯,豆面放得极少,只有一点点豆子味儿。

  周建业挺喜欢,但面条里只有青菜,味道太寡淡,如果能加点肉就好了。

  次日清晨,周建业放下碗就出去,林和平以为他去喊宴请的人,把厨房收拾干净,就去收拾中午宴客的食材。

  然而,她刚把肉切成片,打算放冰箱保鲜层,周建业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小包东西。

  林和平好奇地问:“又买的什么?”

  “梅干菜。”周建业递给她,“师长家借的。中午做梅干菜扣肉,主食还是豆面面条。”

  林和平误以为他战友喜欢吃,可她不会做,好在张政委会,找张政委请教一番,十二点半,饭菜端出去,周建业往面碗里夹浸了很多猪油的梅干菜。

  饶是林和平迟钝,也知道是他想吃。

  当着外人的面,林和平没好说什么,等他把吃饱喝足的两人送出去,林和平才问,“梅干菜扣肉拌豆面面条好吃吗?”

  “好吃。”周建业道,“但——”

  林和平惊着了,“一锅豆面你吃掉一半,还有但是?”

  “吃没吃过苔干?”周建业不答反问。

  林和平听都没听说过,“没有。”

  “因乾隆年间年年向朝廷进贡,又称‘贡菜’。那东西要脱水晒干储存。吃的时候泡一点,跟面条一起煮,面煮烂它都不会烂,且吃起来清脆爽口。”周建业停顿一下,“我这么说你难理解,方便面调料包里的那些脱水菜,在它面前都是弟弟。”

  林和平本以为他胡扯,见他说得跟吃过一样,“谁请你吃的?”

  “一个战友,从老家带的,可惜他转业了。”周建业说着摇了摇头,“跟豆面一起煮,绝对比梅干菜拌面好吃。”

  林和平:“让他给你寄点啊。”

  “太麻烦。”周建业说着,看向林和平。

  林和平忙说:“别指望我亲自去买。”顿了顿,“你战友老家是沿海城市还行,我过几年可能得去那边看看生产设备。”

  “中原大地。”周建业很是不甘心地吐出四个字。

  林和平笑了,“那就对不起喽。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说!”

  林和平:“你退休后亲自去买。或者转——”

  “不可能!”周建业打断他的话,“我宁愿不吃也不转业。你——”

  墙上的自鸣钟突然响起。

  林和平循声看过去,时针指向“2”,“这么快两点了。”

  “几点走?”周建业顺嘴问。

  林和平担心她不知道跟变成她对象的周建业聊什么,就让林丰收三点来接她。

  现在反而不好意思说出来。

  林和平犹豫片刻,“厂里得招人,我跟丰收说今天早点过来。”怕他不信,“门卫和保洁。”

  “老村长同意了?”周建业忙问。

  林和平想到清河村一年到头最大的事就是分地和计划生育。计划生育归妇女主任,动地分地容易起纠纷,但村里人不敢在老村长面前搞鬼,他出面几天就能全部分好。他这位村长一年能闲三百六十天,林和平就想让他过去。

  老村长说,谁都行,独独他不行。

  他过去也行,但有个前提,全村脱贫致富奔小康。

  林和平劝不动,只能让他帮忙找两个,最好是一对夫妻,能相互帮衬着。

  年前,老村长就帮林和平找好了。

  那时厂里还没忙到需要林丰收天天开车出去,林和平就没多花那个钱。

  今年八月十五一定会比去年忙,林和平认真考虑过,必须得把人提前招进去熟悉熟悉环境,省得到跟前什么都不懂,再把进货的人挡在外面。

  林和平把这中间的事同周建业解释一番,周建业同林和平把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就送林和平出去。

  快到门口,周建业拉住她的手臂。

  林和平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绷紧,“又要说什么?”

  周建业笑了,“你以为我说什么?生个娃娃?”

  林和平意识到她想多了,朝周建业手背上一巴掌,“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周建业顺势放手,“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两周。”

  周建业:“一周不行?”

  “不行!离高考和月考不足三个月,我得给平安、安宁和宁宁买点好吃的。”林和平道,“我来你这边,我娘顶多给他们做个小葱炒鸡蛋,或者小葱炒鸭蛋。”

  周建业想起他丈母娘就忍不住皱眉,“你不是说你娘改了吗?”

  “五十年的生活习惯哪有那么容易改。现在每天给我们弄两个鸡蛋,已经很不错了。”林和平道,“她现在变聪明了。我问她有没有买肉,她不是说洗衣服忘了,就说忙着下地除草。宁宁虽说听懂事,可他毕竟十七,我也不敢给他太多钱,让他去镇上买鸡鱼肉蛋。”

  周建业想想,“你每次都多买点。岳母心疼,就不等你买了。”

  “我试试。”林和平到清河村,就让林丰收把车开他家去。

  片刻,小三毛跑到村东头,喊来一对夫妻。

  两人看起来比孙氏和林老汉显老,真实年龄比孙氏和林老汉小好几岁。

  林和平瞧着两人身板硬朗,精神头也不是迟暮之年的人,就让两人六月一号去厂里,这些天先把家里的事安排一下。

  俩人也曾羡慕村里人能去食品厂做事,但从未想过他们也能去。

  乍一听林和平这么说,两人好半天没回过神。

  后来还是老村长开口提醒,两人意识到他们没听错,还跟做梦一样。以至于都没跟林和平谈工资就走了。

  老村长等人走远就说:“跟你说我找的人绝对老实本分,信了吧。”

  “不是不相信你,是不信旁人也能跟您一样值得信任啊。”林和平笑着说。

  老村长抬抬手,“别给我戴高帽。”

  “姑奶奶,我长大后也能去你厂里上班吗?”小三毛歪着脑袋问。

  林和平摇头,“不行!”

  小三毛瞬间想哭,“为啥啊?”

  老村长开口,“你得考大学。像你宁宁小爷一样,考上首都的学校。”

  小三毛要哭不哭的小脸上瞬间布满震惊,“宁宁小爷去首都?!”

  林和平:“是的。你要不要跟他一起?”

  首都对小三毛来说跟天边没两样,饶是小孩觉得他是全村最最聪明的小孩,此时也不敢回答。

  小孩犹犹豫豫道:“姑奶奶,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宁宁小爷的中学欸。”

  “我相信你能考上。中考结束,宁宁闲着没事干,让他给你补习功课。”林和平道。

  林宁宁是大孩子里面最最聪明的,小三毛使劲点一下头,“好!”

  老村长忍不住担心,“会不会耽误宁宁做暑假作业?”

  “没暑假作业。三毛不去找他,这个暑假他非玩疯了不可。”对食品厂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已有门卫,林和平不会再让家里人过去,免得工人有样学样,把家里的孩子带进去。

  林和平想到这点,六月一日,老村长介绍的人到厂里,当着老村长的面,林和平同他俩签了合同,就交代他们,平时把大门从里面关上。随后又在生产车间门口弄几个“闲人免进”的牌子。

  职工中午出来吃饭,看到突然多出的牌子,忍不住嘀咕,“咋还真搞得跟研究院一样。”

  王氏闻言朝说话人看过去。

  那人担心王氏告诉林和平,慌忙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看到牌子觉得压力忒大。明明做食品的,搞得跟做导弹一样,你都没这个感觉?”

  王氏:“没有。我只知道导弹做坏了发不出去,吃的东西做坏了能吃死人。”

  那人正想反驳,忽然发现她说得很有道理,顿时说不出来。

  林和平不在跟前,王氏就是王贵香的亲姐。看到这一幕,自然帮她姐,“怪不得厂对我们要求这么严格。”

  “对你们严格,也没亏着你们,奖金快赶上外面的正式工了。”

  众人心惊。

  抬眼发现到员工食堂,冯会计端着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盒出来,慌忙往里钻。

  食堂里遍寻不到林和平,众人松了一口气。

  冯会计气笑了,“这么怕她,还喜欢在背后嘀咕,你们一个个图什么。”

  正是不敢当面讲,才要搁背后过过嘴瘾。

  然而,这些人不敢说,端是怕神出鬼没的林和平从她们身后窜出来。

  林和平倒是想,可惜她不得空。

  安排好厂里的事,林和平就骑着自行车去镇上买菜。

  紧赶慢赶,到家她娘正好问她爹中午吃什么。

  林和平趴在门外听到她爹说随便,她娘要煮面疙瘩加鸡蛋。

  半锅面疙瘩放俩鸡蛋,林宁宁一个,林和平一个,老两口不吃,林和平拎着菜进去。

  “娘,做饭了没?”林和平故意问。

  孙氏顺嘴说:“正准备做。”看到她手里的布包鼓鼓的,“我赶集的包咋在你这儿?你啥时候拿的?里面装的啥东西?”朝林和平走去。

  林和平:“一条鲫鱼和四斤肉。鲫鱼煮汤,猪肉跟你去年弄的干木耳干香菇一起炖。”

  孙氏见过一整块有十多斤重的猪肉,看到这么多肉也没再像以前一样,吓得瞪直了眼,“要来客人?”

  “没客人。”林和平道,“咱们做个吃。”

  孙氏的手一哆嗦,布包险些掉地上。孙氏吓得连忙抱住,“谁吃?!”

  林和平指着自己,“你、我、我爹和宁宁,我们吃。”

  “你发财了?”孙氏惊呼。

  自打周建业给孙氏一笔钱,林和平就再也没给过她爹娘钱,也不打算让她爹娘知道她有多少钱,免得接济亲戚,还惹得亲戚嫉妒恨。

  林和平微微摇头,“你女婿说我又瘦了。让我买的。”

  孙氏抬手把东西塞她老伴儿怀里,指着林和平,“建业又给你多少钱?”上去就朝林和平兜里掏。

  掏出一把一毛两毛,一分两分的,拢共没十块,孙氏越发吃惊,“你咋只有这么一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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