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_拉模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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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四月,百花争芳,天气由凉转暖。

  子夜,风起。

  星星点点,寂静的夜。

  漫漫黑幕掩饰着或喜或忧的心,没得商量。

  工作室里灯火通明。

  路璐放下手中的笔,将镜灯调暗,摸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来,烟圈滚滚,十分爽快。

  寂寞像蛇一样,缠绕在身上,挥之不去。

  路璐起身走到阳台,望着已然入眠的城市,陷入沉思。

  半年了,路璐依然清晰的记得,半年前的那个夜晚,桑榆对她说的最后那两句话。

  那晚,桑榆面无表情的对路璐说:“我们分手吧。”

  路璐说:“好。”

  桑榆愣,低头,不过三秒,抬起,问:“不问我为什么?”

  路璐怔,合眼,不过两秒,睁开,反问:“何必?”

  就这样,桑榆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决然而走。

  还用问为什么吗?路璐苦笑。

  路璐和桑榆,同是美术学院的佼佼者,路璐活泼些,桑榆沉静些,各有各的美,两位姑娘长相可人,长发飘飘,身材高挑,能歌善舞,画画又棒,手绘奇佳,很快赢得系花的美誉。

  初识桑榆,路璐念出了王勃的诗句:“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桑榆惊讶,因为她的父母恰是根据这句诗而为她起的名字。

  初识路璐,桑榆吟出了赵以夫的词句:“屑璐飘寒,镂金献巧,妆成水晶亭榭。飞絮悠扬,散花零乱,绝胜翠娇红冶”,路璐惊讶,因为她最喜欢的词句里,这句排在最前列。

  两人因是同系,相识在大一,两人因惺惺相惜,相爱在大二,年少的她们,是彼此的初恋。

  在那个青春张扬如花似玉的年纪,在那个唯我独尊个性使然的美院,两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爱就爱了,从没想过原因,也没想过后果。

  可多多少少的,两人也知道这种感情见不得光,不能像普通情侣一样无所顾忌,得暗着来,虽说美术学院校风一向开放,可主流依然是男女情爱,故而除了好友秦浩和梅馨知道她们的关系,其他人多是只把她们两个当作闺中密友。

  秦浩原是路璐的追求者之一,爱打篮球,身材健硕,丰神俊朗,能说能吹,典型的阳光男孩,后来见路璐对桑榆死心的很彻底,他也只能彻底的死心。

  梅馨长的很可爱,圆脸大眼,秀丽多姿,娇小玲珑,像个洋娃娃,她本是桑榆的好友,两人从小学到大学一直是同学,感情深的不见底,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自打桑榆和路璐好了之后,她对路璐也亲了起来。

  缘分妙不可言,谁曾想,秦浩与梅馨两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能走到一起,谁曾想,这一走,就是好几年,直到现在,二人还是浓情蜜意,令人艳羡。

  有秦浩和梅馨来见证并认可这段感情,路璐和桑榆倒也并不寂寞,你侬我侬之余,也不忘关爱朋友,四个年轻人常常一起把酒问青天,好不快活。

  桑榆的父母都是国家公务员,这意味着桑榆投胎投的好,生在一个家境富裕不愁吃喝的环境,钱财自然不会是她第一考虑的东西,那会桑榆最先考虑的,是怎么才能多些时间和路璐独处,学校人太多啊,做什么都不方便,桑榆为此很费神。

  一般说来,心眼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多的。大三那年,桑榆总算想到了法子,提议出去租房住,路璐犹豫后点头答应,两人以考研为由搬出宿舍,过起比蜂蜜还甜的小日子。

  两人大二相恋,受环境限制,亲密动作只局限于拥抱亲吻,现下租了房子,二人世界,总算能深入一些,做点爱做的事了。

  路璐记得,那个夜晚,痛并快乐着的桑榆,在她的指下绽放到极致。

  桑榆记得,那一瞬间,意识已模糊的路璐,在她的身下璀璨的耀眼。

  粉蓝色床单上的点点玫红,是她们身心缠绵过的笑颜。

  有人爱着,被人爱着,多么快乐,多么幸福。

  直到毕业前夕,马上去澳洲留学的桑榆到路璐家里找她,聚散两依依,桑榆说我不想去,路璐说机会难得,能出国留学是多少人的梦,还是去吧。桑榆说你要等我,路璐说一定。桑榆说拉钩。

  于是,两根纤细的小指勾在一起,摇一摇,晃一晃,许下了一个三年后的约定。

  马上分离了,千种情万种语隐于俩俩相望间,一份惆怅,让两人相拥,一份难言,让两人相吻,可天杀的,好巧不巧,就在俩人偷偷摸摸的拥吻时,被路老爷子逮了个正着,从此,两人的爱情从地下急速浮上地表。

  多么狗血的剧情。

  路老爷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漂亮的女儿与同样漂亮的桑榆吻的死去活来,气急攻心,一个巴掌落下去,打在路璐的脸上,也打在他自己的心上。

  这是他的女儿啊,从小到大,亲切温和好脾气的路老爷子从没动过路璐一根手指头,可在那样的视觉刺激下,路老爷子怒了,怒到无言以对,怒到只能用肢体语言来表达他对女儿的愤慨。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对路璐来说,是梦魇,对路父路母来说,是彻头彻尾的心伤。

  路老爷子逼她与桑榆不再联系不要相见,路妈妈也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在旁边劝,可在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在那个自我以为爱情大过天的岁月,路璐颇有不见棺材不掉泪一路走到黑的精神。

  她以为她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桑榆,尽管桑榆马上就要走了,可距离不是问题,三年后桑榆还会回来,这是她们拉钩约定过的,到时她们还要继续走她们的路,所以路璐固执的跪着,跪着请自家二老原谅。

  当时的路璐确实年少了些,桑榆马上出国,她完全可以先糊弄一下二老,等桑榆归来后再重新打算,可那时路璐根本不懂什么叫以柔克刚,只一味的硬碰硬,这下可好,弄的两败俱伤,好不惨烈。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路老爷子深知自家闺女骨子里有着与他一样的倔,万般无奈下,千愁万怨下,又一个巴掌打了下去,这一巴掌,成全了路桑二人的甜情蜜意,也打断了血浓于水的父女关系。

  从那年到现在,已经四年了,这四年,已经26岁的路璐从没回过家,不是不想回,而是不敢回。

  路父路母是普普通通的高中教师,路父教语文,路母教英语,只有路璐这么一个孩子,老两口从自由恋爱到成家立业再到女儿长成,家境虽见不得有多富裕,却过得有板有眼,叫人羡慕。

  从路璐还在路母的肚子里还未成形的时候,路父路母便开始对路璐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与爱,孕期的胎教,哺乳期的玩具,小学时的画笔,中学时的舞蹈鞋,大学时的一个个电话……路老爷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活泼又乖巧的女儿怎么会走上这么一条该死的路,他气,他急,可良好的修养却让他没像一般父母那样要死要活,但也见不得路璐那张固执的脸整天在他眼前晃,他只能硬吞下自己的郁闷,把路璐赶出家门。

  路璐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有深爱自己的父母,有藕断丝连的亲情。有多少个夜晚,她想家想的想哭,可一想到父亲那张满含失望的脸,她只能把泪逼回眼眶。她不敢见父亲,只能像个贼一样偷着给妈妈打个电话,母女连心,路母虽说也气也急甚至也恨,可在时间的磨合下只徒留了一声叹息,路璐想父母,父母又何尝不想女儿?当妈的心软,有时受不了了,就背着路老爷子只身一人不远千里的来看看路璐,娘儿俩说些暖人心的家常话,温情脉脉,叫人好不感动。

  路璐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正好也毕业了,也该长大了,壮志昂扬的路璐回到她读过四年大学的这个城市,先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了半年,经历了6个月的非人折磨后,路璐辞职,又在大学导师老丁的帮助下,她和她的同窗好友秦浩梅馨一起,办起了这家工作室。

  工作室不大,主要业务是做墙画,接的活有时多有时少,老丁若有活了,也会交给他们一部分,这样一个月挣的钱平均下来,维持三个人的日常开销还算绰绰有余。三个年轻人有着不同的性格,却有相同的志向:挣别人的钱,走自己的路,给别人打工远不如给自己打工。

  如此,三人组连成了一个铁三角,友谊越发牢实,经历过创业最初的艰难期后,有了固定的客户,四年下来,现在正由温饱慢慢向小康过渡。

  现实生活的锤炼,让路璐对社会中一些“美好”的概念越发模糊起来,比如路璐常对秦浩梅馨开玩笑说,我们的祖国,是一个高举**大旗,披着社会主义外衣,走着资本主义道路,实行封建主义统治,民主文明又和谐的奴隶社会。

  创业时的挫折与沮丧,使得路璐对社会中的阴暗面有了一定体会,但无论如何,日子过的总算像个样了,虽说路璐现在住的房子还是租的,奢侈品从来只敢看不敢买,可存折里的钱好歹上去六位数了,这对一个没有背景独身在外打拼的女孩子来说,确是了不起的成就。

  桑榆在海外的那些日子,路璐与她的联系多是通过电话或网络,每次通话后,两人心里都众志成城的期盼时间快点过,好快点结束这种远隔大洋的相思之苦。

  那些日子,路璐为了配得上桑榆,工作之余努力学起了英语,学英语的驱动力很简单――爱情。路璐想,桑榆在国外读三年书,一定会交些国外的朋友,如果她的洋朋友来看望她,自己却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那怎么成?所以学好英语还是很有必要的。好在路母教外语,从小就抓她的英语成绩,再加上路璐喜欢看些美剧和好莱坞电影,使得路璐的底子不错,学起来倒也并不吃力。

  桑榆得知路璐为她学英语后,心里乐开了花,平日与路璐通话或在网上聊天,多是用英语来表述,隔三差五的,桑榆也常给路璐邮寄几本英文原版小说,在爱情的滋养下,路璐的英语水平进步飞速。

  三年后,桑榆留学归来,回来后的桑榆去了ST广告公司,这家广告公司财大气粗,在本市可算是最大最强的了,桑榆喝过洋墨水,又借着她父亲朋友的关系,一回国就被ST创作部聘用,当起了整天出入写字楼不时和洋人打交道手拿高薪意气风发的小金领。

  路璐和桑榆的感情也确实继续下去了,只是继续的时间没能维持多久。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留洋镀金后的桑榆变了,由以往的沉静变得OPEN,朋友越来越多,凡事讲究品位,出手愈发阔绰,这让刚刚在社会立稳足脚的路璐常常限于被动;被生活磨练过的路璐变了,由以往的活泼变得内敛,日子精打细算,性格越发敏感,这让时尚前卫的桑榆常常感到不解;她们之间的感情变了,由以往的无话不说变得无话可说,本该心心相印的二人之间常常出现无声的猜忌和沉默。

  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一旦时常出现疑神疑鬼的情况,感情也差不多快到头了。

  路璐知道,不管怎么变,她内心深处依然一如既往的爱着桑榆,只是桑榆不再。

  所以,当桑榆对路璐说出“我们分手吧”,路璐毫不犹豫的说了一个字:好。

  路璐在心里低语,因为我不想让你为难,不想用爱将你捆住,才会说好,你可明白?

  而当桑榆问路璐“不问我为什么”的时候,路璐反问了一句“何必?”

  是啊,何必?分手的理由有千万种,最大的一种是不再爱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问?

  为了桑榆,路璐与父母闹翻,至今不能相见;为了桑榆,路璐拒绝了所有追求者,甘心忍受孤独;为了桑榆,路璐利用一切业余时间学英语,只愿能与她肩并肩的站在一起;为了桑榆,路璐拼命工作,想让她归来后能有个舒适的家。而所有的这一切,在“分手”二字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桑榆也没想到,海外三年的独身生涯她都熬了下来,海归后的二人相处她竟手足无措,这就好比无数□不怕死的打完了八年抗日三年内战,在新中国建立之后突如其来的和平面前却傻了眼,这双拿惯了枪的手忽然拿起了笔,我该做什么?我该怎么做?恍恍然的全是未知数。

  有远见的就调整心态摸着石头过河为未来绘制蓝图,没远见的只能握着笔杆子凭着情绪在白纸上乱涂乱画,可古往今来,有远见的人一向堪比熊猫,少的可怜,而年轻气盛的路璐和桑榆,很显然,都属于没远见的一类。

  半年了,路璐和桑榆分手已经半年了,这半年里,她们有意识的避着对方,秦浩梅馨也颇有默契的不在路璐面前提到桑榆,路璐不恨桑榆,也不怨桑榆,爱情是你情我愿的事,人家不爱你了,这不是人家的错。

  谁让你钱不够多,跟不上人家时尚的脚步?谁让你魅力不够大,揽不住人家一颗七彩玲珑心?

  总归起来,感情世界里,你没错,我没错,大家都没错;你有错,我有错,大家都有错。马克思爷爷的辩证法用在这里无疑是最最安慰人心的哲学。

  路璐以为她可以忘记桑榆,可每在夜深人静时分,却不由自主的想念,想她的笑,想她的好。曾经的路璐会想,若没有了桑榆,我该怎么过下去?此时路璐在想,原来没有了桑榆,我还是可以吃喝拉撒睡。

  低沉的音乐从室内飘来,绕入路璐的耳朵,姬神的earthflame,带着些空灵,环着些清寂,适合独自一人时慢慢品味。

  路璐将烟摁灭,狠狠的将烟头抛出窗外,脸上挂起了不羁的笑,爱了一场,念了一场,到头来,才发现,你不是非我不可,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真他妈是场误会。

  多么狗血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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