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卷
第三十卷（1）
“哧”地一声，zippo打火机冒出了蓝色的火焰，沈东平给自己点上烟，又把打火机递到丁沛河跟前。丁沛河赶紧凑过身来，嘴巴对着烟嘴猛吸了一口。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激动，五官有些扭曲变形，拿香烟的手在轻轻发抖。
借着点烟的机会，沈东平附在他耳边，轻声地提醒，兄弟，你的话太多了！
不知是因为吸得太猛，呛烟了，还是受了沈东平话语的刺激，丁沛河连咳了几声，一张白脸都变成了猪头色。
沈东平转身朝外走了几步，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威风八面地说，五分钟到了，该你作决定的时候了。
丁沛河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忙不迭地大声答应，我走。
沈东平过去开了门，招呼门外的武警战士和巡视组的小伙子说，你们送送丁书记。
站在窗边，看着丁沛河的身影踌躇满志地消失在宾馆门口，沈东平知道自己成功了。他长期从事纪检工作，深知捉虎容易，放虎难的道理，如果不能给一个信服的理由，丁沛河这只老虎就会采取一切手段毁灭罪证。沈东平从人性的弱点中，寻找到了打消丁沛河的疑虑的办法。
人性有贪、嗔、痴、慢、疑、恶见六大弱点，其中以贪居首。佛说，贪能生嗔，一念贪起，如有不得，即生嗔心；贪能生痴，所谓利令智昏，利益面前，人不会有智慧；贪能生慢，小贪若现，即生慢心，所谓功高我慢，财大气粗是也。贪能生疑，自己贪，也疑他人贪，总以已心度人心。大凡贪官，多集诸弱点于一身，贪心、脾气暴躁、偏执、傲慢、多疑。
沈东平的母亲一生礼佛，他从小耳濡目染，也懂得了不少佛理。本以为这些道理，最多也就是用来修身养性，淡泊明智，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大凡能当官者，背后肯定有几个强势人物为其撑腰。以丁沛河的个人能量，不太可能敢这么胡作非为，应该有更高级别的在暮后指使，譬如时任越州市市委书记，现改任阳关省省长的的叶志钦。沈东平估摸，丁沛河不仅省里有人，京城里也肯定有帮手。所以，他故意放了个迷雾弹，说得半透不透，水遮雾拦。对付丁沛河这种跳梁小丑，得摸准他的心态，你越是神神道道、诡诡秘秘，他就越会深信不疑。这种事摆不上平面，只能心照不宣，丁沛河不太可能一一找人核实。
就在沈东平与丁沛河较量的时候，柳树智也没闲着，他给北京方面打了电话，说明了江海的情况，请求党代会筹委会保留丁沛河和庄枭鲲的代表资格。筹委会的一名重量级首长是柳树智父亲柳挺叶当年手下最得力的战友和助手。柳挺叶当时是江海、闵州、江南三省革命根据地的党政军负责人，这位首长时任军委会参谋长，与公与私，两人的关系都十分亲密。他略作犹豫后，爽快地答应了柳树智的请求，不但保留了丁沛河和庄枭鲲的党代表资格，宁州市市长颜海叶也暂且不动。
当天晚上，省委迎宾馆一号楼热火朝天，柳树智带着省里四套班子成员，为中纪委巡视组举行了一场高规格的送别宴。开宴之前，柳树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巡视工作作为一项重要的制度创新，既是对地方领导干部的有力监督，也是对领导干部的关心和爱护。对于贯彻党要管党、从严治党方针，进一步完善党内监督机制，强化党内监督，深入开展党风廉政建设和反**工作，全面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中纪委把试巡视第一站选择在江海省，我深感荣幸。这充分体现了中央对江海工作的关心和支持，对江海干部的关怀和爱护。这几年我省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建设和党的建设方面取得了新的成绩，同时我们也清醒地看到，我省在推进改革与发展中还存在着一些矛盾和困难，在工作中也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对此，除了我们自身不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以外，还需要中央有关方面包括巡视组的指导和帮助。我们一定要深刻认识巡视组来浙江工作的重大意义，积极主动、认真负责地接受巡视组的监督和检查。我代表省里四套班子对巡视组全体成员一周来的辛勤付出表示衷心的感谢。明天，巡视组就要回去了，我们会严格按照巡视组的有关安排和要求，继椟做好我省的纪检工作，着力研究解决改革发展稳定中的重大问题，认真研究解决党的建设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和群众反映的热点难点问题，更好地推进各项工作。
沈东平代表巡视组讲了话。他说，中央启动巡视工作，主要是监督党政领导班子及其成员，特别是党政主要负责人，检查和监督贯彻落实中央各项方针政策，党委换届中遵守组织人事纪律，维护群众切身利益、推进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落实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和廉政勤政等方面情况以及干部群众反映的其他突出问题。巡视组根据中央纪委、中央组织部确定的巡视工作的指导思想、主要任务和工作方式，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认真履行工作职责，扎实开展巡视工作，共同为促进江海省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各项事业的发展而努力。从这一周的试巡查情况来看，江海各级领导班子密切配合，大力支持，创造条件，确保了巡视组的巡视工作顺利开展，使巡视工作达到了的预期效果。借此机会，我代表巡视组全体成员，向江海各级干部的表示衷心的感谢。
这些官话当晚就通过电视台传到了江海省的千家万户，使人确信中央试巡视工作正式在江海启动了。
晚宴后，柳树智主持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秘密会议，除了徐东海、沈东平、杨法明和方学刚外，还有省公安厅厅长虞良岳和副厅长周华鸣。会上，决定成立领导小组，专门负责查处越州市贱卖国资案。可在确定领导小组组长人选的时候，产生了分歧。出于对中央的尊重，柳树智建议由沈东平任组长，徐东海和杨法明任副组长。沈东平本来是希望当这个组长的，不为别的，只为结案呈词的时候面子上光鲜。可是，徐东海是省长，虽然他头上的代字还没有去掉，理论上说，级别要比自己高半级，让他屈尊在自己手下，与理不通。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要想迅速破案，离不开地方的大力支持。自己是空降过来的，即使当了组长，要是地方上配合不积极，他还是个空头司令，很难打开局面。所以，婉拒了柳树智的好意。他说，这恐怕不合适吧？
柳树智说，你可是代表中央来办案的，你当组长最合适不过了。
沈东平说，我初来乍到，许多情况都不熟悉，办起事来难免顾此失彼，我看这组长非徐省长莫属。
徐东海说，沈部长你就别推辞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全力以赴就是了。
沈东平摆了摆手，语气坚决地说，这好比打仗，我一个两眼一抹黑的人怎么可以当指挥官呢！
柳树智笑了笑，说，沈部长你太谦虚了。这样吧，东海同志任组长，你任第一副组长，怎么样？
沈东平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听柳书记的安排就是了。
柳树智说，你都跟我漫天杀价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过后，继续第二个议题，那就是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办公室主任由虞良岳兼任，周华鸣任副主任。方学刚低着头，正要记录什么。柳树智大手一挥说，今天的会议不作记录，领导小组成员也不发文，会议的内容要牢牢记在心里。说到这里，他挺了挺腰板，神情极其严肃。柳树智迅速低了一下头，又慢慢地抬起头，目光从众人面前缓缓掠过。那双原本充满温情的老眼，此刻变得异常冷竣，众人都感觉脸上有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划过，带着一股冷嗖嗖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会场顿时鸦雀无声，似乎连呼吸都中止了。柳树智轻咳一声，说，今天的会议极其重要，大家必须以党性保证，严守秘密，不得向外走漏半点风声，哪怕是自己的老婆也不能提半个字。如果发现有人泄密，那就不要怪我柳树智无情无义，六亲不认。
徐东海第一个举手，表示坚决拥护柳树智的决定。几乎同时，其他人也举起了手。
柳树智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笑容，眼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情。他扬起蒲扇似的大手，手心对着大家挥了挥，表示可以放下来休息了。他说，领导小组的工作主要是宏观把握和决策，具体工作要靠办公室来做，确切地说，是公安厅来做。良岳和华鸣同志，你们回去后一定要专题研究，制订详细可行的计划。我提醒你们一点，对参与此案侦查的同志，不但要技术过硬，本领过硬，更要政治过硬，守口如瓶，一切行动听指挥。原因很简单，一旦走漏半点风声，就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不说，还会遗害无穷。所以，侦查工作必须秘密进行，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为了做好保密工作，一是在选人方面要慎之又慎，另一面方，在工作分配上也要秘而不宣，要单线联系，尽一切手段消除各种泄密的可能。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搞清问题的真相，到底牵涉到哪些人，有多少人参与贱卖国资，谁是主谋，谁是帮凶。至于什么时候动手，要看案情进展，合适的时候我会通知大家。纪委方面，也要提前谋划，采取措施，随时准备介入后期调查和审讯工作，揪出李鬼。说到这里，柳树智把头转向沈东平说，沈部长，你看怎么样？
沈东平说，柳书记的考虑很周到，部署非常到位，我都十分支持。俗话说，有压力才有动力，咱们是不是也定个破案期限？
他这样建议，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地方上做表面文章应付，他实在是见多了，往往是雷声大雨滴小，甚至光打雷不下雨。在阳关的时候，阳关省委、省政府表面上对调查组调查国资流失案非常重视和支持，特别是省长叶志钦，嘴上整天挂着，要严查，要一查到底，可真落实到行动上，却少之又少。这也是沈东平转战江海的一个重要原因，中纪委怀疑阳关国资流失案跟叶志钦有直接关系。
来江海之前，监察部部长专门找沈东平谈了话，还递给他一份宝贵的材料。材料是一份厚厚的举报信，多年前越州几名老干部寄给中纪委的，信纸已经微微泛黄。信上说，越州市国资委主任丁沛河勾结奸商庄枭鲲，以企业改制为名，大肆贱卖国资，从中渔利。这也是沈东平一来江海，就指挥手下直奔信州秘密抓捕丁沛河的直接原因。叶志钦调到阳关省不久，便照搬了越州的做法，轰轰烈烈地搞起了国企改制，这两者只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有必然的联系？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沈东平在阳关吃了大亏，前车之鉴，他不能不防。夜长梦多，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天晓得又会有多大的变数！
柳树智问，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
沈东平说，当然是越快越好，我建议在省党代会期间收网。
柳树智又问徐东海，你怎么看？
徐东海说，再过七天，省里的党代会就要召开了，这是不是太仓促了的？说完，把头转向虞良岳和周华鸣，征求他俩的意见。
虞良岳接过话茬，因为是秘密侦查，取证的难度比公开侦查要大许多，再加上事情已过去多年，并且案情牵涉面又极广，如果仓促收网，恐怕很难达到预期效果。
柳树智低头思索了一会，抬起头问，放到全国党代会结束后怎么样？
徐东海说，我个人非常赞同柳书记的提议，党代会期间大动干戈，影响不好。
杨法明也表示赞同，中央发过文件，要求各地切实做好这期间的稳定工作，确保党代会顺利召开。
沈东平是立功心切，忘了当前的大势，听徐东海和杨法明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的建议不合时宜，便改口说，这样也好，全国和省党代会召开期间，对手最容易放松警惕，公安厅正好利用这期间的空档，彻底查清此案，蛇鼠一窝端。
柳树智又问虞良岳，公安厅没问题吧？
虞良岳说，没问题，我们保证胜利完成任务。
柳树智满意地点了点头，问，大家还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听听。
徐东海说，我有两个想法，与大家探讨一下。第一个问题是关于林朝新的，既然他没犯大的错误，是不是先放了？
柳树智微微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爽朗地笑着说，我看可以，不过，法犹可恕，理却难容，行政处分还是要的。说到这里，转头问杨法明，像他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杨法明说，免职，行政记过。
柳树智说，免职不是处分，缓缓再说，先来个行政记过，而且要记大过。
听了这话，众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只有沈东平一个人没有笑。他小声地问坐在身边的方学刚，怎么回事？
方学刚轻轻地说了一声，放虎归山呗！
又是放虎归山，沈东平越发糊涂了，一脸茫然地看着方学刚。
方学刚跟他玩起了捉迷藏，神神道道地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行政处分有警告、记过、记大过、降级、撤职、开除，是针对公职人员而设的。公职人员一旦违法失职，又没达到犯罪程度，通常会给予行政处分，处分的标准，则依据情节严重程度而定。免职，只是一道干部人事更迭的最正常不过的手续，而非行政处分。按照规定，一个人免了职以后，原先的职务没了，但相应的级别仍在，待遇仍在，还得按照这个级别来安排工作，甚至可以上更高的级别，担任更高的职务。譬如，有人得到提拔重用，任命书上会说，经研究决定，某某任某某职务，后边会带上一句，免去其某职务，或者说，不再担承某职务。还有一种免职，那就是年龄到站了，要退下来，组织也会发一个免职公告。但现在的情况变了，不再按规矩出牌了，免职，似乎成了一种极严厉的行政处分。不但组织这么干，普通群众更是这么想。譬如，领导在强调某件事情极其重要的时候，动不动就会说，如果有谁贯彻不坚决，执行不彻底，工作不到位，一律就地免职。又如，一个干部犯了错，组织处理人的时候，首先就是免职。
之前，杨德水觉得这是典型的乱弹琴，法盲，把免职，跟处分混为一谈，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免职，既是一段惩罚干部的非常手段，也是保护干部的有效措施。一个领导干部犯了错误被免了职，虽然级别和待遇没有变，但权力却与你无缘了，这就好比缴了战士手中的武器，再也神气不起来了。当然，免职后，一般会安排到其他地方或者单位做领导继续做领导，可含金量就往往不如原来的位置了。所以，免职是惩处干部的一着杀手锏。同样道理，免职也是一道免死金牌，甚至有起死还生的功效。犯了错，总得有个说法，总得给周围的人和舆论一个交代，免职无疑是最有好的保护。人家都给免职了，你们还嚷嚷什么啊！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不少领导干部犯了错免了职，可过不了多久又复出了，甚至得到了提拔重用。由此可见，免职实在是个滑不溜秋的捣蛋鬼，深得家长们的喜欢。
柳树智要给林朝新记大过，却不免他的职，这一招着实高明之极。记大过，是实实在在的行政处分，如果一年内不能取消，是要记入个人档案的。一旦入了档案，政治污点就一辈子如形如影地附在他身上，就再也别想有翻身的机会了。保留政研室主任的职务不免，既可理解为柳树智对法理纲常的尊重，也可以理解为对林朝新的保护和赦免。一般来说，挨了处分的干部，只要在处分期内安分守纪，都会及时取消处分的。官职还在，一个行政处分又算得了什么，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如此一来，林朝新肯定以为自己屁事没有了，完全放松了警惕，甚至得意忘形，得意现出了原形。或许，柳树智这样决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为接下来的侦查创造最佳的外部环境，等回过头来，再一起修理林朝新。
柳树智说，东海，说说第二个问题。
徐东海说，省里的党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了，开了省里的，还要参加全国的，估计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你我都会很忙，没多少时间能顾及到这边的工作。我建议，是不是让坤安和德水当联络员，这样也方便我们及时全面掌握情况。
柳树智想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众人，大家觉得怎么样？
省长的提议，大家即使心里有想法，也不会不面反对，再说，徐东海说的是实情，都纷纷表态支持。
柳树智说，那就这么定了，小陈和小杨负责联络工作，特别是全国党代会期间，有什么情况，大家随时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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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地一声，zippo打火机冒出了蓝色的火焰，沈东平给自己点上烟，又把打火机递到丁沛河跟前。丁沛河赶紧凑过身来，嘴巴对着烟嘴猛吸了一口。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激动，五官有些扭曲变形，拿香烟的手在轻轻发抖。
借着点烟的机会，沈东平附在他耳边，轻声地提醒，兄弟，你的话太多了！
不知是因为吸得太猛，呛烟了，还是受了沈东平话语的刺激，丁沛河连咳了几声，一张白脸都变成了猪头色。
沈东平转身朝外走了几步，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威风八面地说，五分钟到了，该你作决定的时候了。
丁沛河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忙不迭地大声答应，我走。
沈东平过去开了门，招呼门外的武警战士和巡视组的小伙子说，你们送送丁书记。
站在窗边，看着丁沛河的身影踌躇满志地消失在宾馆门口，沈东平知道自己成功了。他长期从事纪检工作，深知捉虎容易，放虎难的道理，如果不能给一个信服的理由，丁沛河这只老虎就会采取一切手段毁灭罪证。沈东平从人性的弱点中，寻找到了打消丁沛河的疑虑的办法。
人性有贪、嗔、痴、慢、疑、恶见六大弱点，其中以贪居首。佛说，贪能生嗔，一念贪起，如有不得，即生嗔心；贪能生痴，所谓利令智昏，利益面前，人不会有智慧；贪能生慢，小贪若现，即生慢心，所谓功高我慢，财大气粗是也。贪能生疑，自己贪，也疑他人贪，总以已心度人心。大凡贪官，多集诸弱点于一身，贪心、脾气暴躁、偏执、傲慢、多疑。
沈东平的母亲一生礼佛，他从小耳濡目染，也懂得了不少佛理。本以为这些道理，最多也就是用来修身养性，淡泊明智，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大凡能当官者，背后肯定有几个强势人物为其撑腰。以丁沛河的个人能量，不太可能敢这么胡作非为，应该有更高级别的在暮后指使，譬如时任越州市市委书记，现改任阳关省省长的的叶志钦。沈东平估摸，丁沛河不仅省里有人，京城里也肯定有帮手。所以，他故意放了个迷雾弹，说得半透不透，水遮雾拦。对付丁沛河这种跳梁小丑，得摸准他的心态，你越是神神道道、诡诡秘秘，他就越会深信不疑。这种事摆不上平面，只能心照不宣，丁沛河不太可能一一找人核实。
就在沈东平与丁沛河较量的时候，柳树智也没闲着，他给北京方面打了电话，说明了江海的情况，请求党代会筹委会保留丁沛河和庄枭鲲的代表资格。筹委会的一名重量级首长是柳树智父亲柳挺叶当年手下最得力的战友和助手。柳挺叶当时是江海、闵州、江南三省革命根据地的党政军负责人，这位首长时任军委会参谋长，与公与私，两人的关系都十分亲密。他略作犹豫后，爽快地答应了柳树智的请求，不但保留了丁沛河和庄枭鲲的党代表资格，宁州市市长颜海叶也暂且不动。
当天晚上，省委迎宾馆一号楼热火朝天，柳树智带着省里四套班子成员，为中纪委巡视组举行了一场高规格的送别宴。开宴之前，柳树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巡视工作作为一项重要的制度创新，既是对地方领导干部的有力监督，也是对领导干部的关心和爱护。对于贯彻党要管党、从严治党方针，进一步完善党内监督机制，强化党内监督，深入开展党风廉政建设和反**工作，全面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中纪委把试巡视第一站选择在江海省，我深感荣幸。这充分体现了中央对江海工作的关心和支持，对江海干部的关怀和爱护。这几年我省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建设和党的建设方面取得了新的成绩，同时我们也清醒地看到，我省在推进改革与发展中还存在着一些矛盾和困难，在工作中也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对此，除了我们自身不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以外，还需要中央有关方面包括巡视组的指导和帮助。我们一定要深刻认识巡视组来浙江工作的重大意义，积极主动、认真负责地接受巡视组的监督和检查。我代表省里四套班子对巡视组全体成员一周来的辛勤付出表示衷心的感谢。明天，巡视组就要回去了，我们会严格按照巡视组的有关安排和要求，继椟做好我省的纪检工作，着力研究解决改革发展稳定中的重大问题，认真研究解决党的建设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和群众反映的热点难点问题，更好地推进各项工作。
沈东平代表巡视组讲了话。他说，中央启动巡视工作，主要是监督党政领导班子及其成员，特别是党政主要负责人，检查和监督贯彻落实中央各项方针政策，党委换届中遵守组织人事纪律，维护群众切身利益、推进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落实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和廉政勤政等方面情况以及干部群众反映的其他突出问题。巡视组根据中央纪委、中央组织部确定的巡视工作的指导思想、主要任务和工作方式，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认真履行工作职责，扎实开展巡视工作，共同为促进江海省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各项事业的发展而努力。从这一周的试巡查情况来看，江海各级领导班子密切配合，大力支持，创造条件，确保了巡视组的巡视工作顺利开展，使巡视工作达到了的预期效果。借此机会，我代表巡视组全体成员，向江海各级干部的表示衷心的感谢。
这些官话当晚就通过电视台传到了江海省的千家万户，使人确信中央试巡视工作正式在江海启动了。
晚宴后，柳树智主持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秘密会议，除了徐东海、沈东平、杨法明和方学刚外，还有省公安厅厅长虞良岳和副厅长周华鸣。会上，决定成立领导小组，专门负责查处越州市贱卖国资案。可在确定领导小组组长人选的时候，产生了分歧。出于对中央的尊重，柳树智建议由沈东平任组长，徐东海和杨法明任副组长。沈东平本来是希望当这个组长的，不为别的，只为结案呈词的时候面子上光鲜。可是，徐东海是省长，虽然他头上的代字还没有去掉，理论上说，级别要比自己高半级，让他屈尊在自己手下，与理不通。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要想迅速破案，离不开地方的大力支持。自己是空降过来的，即使当了组长，要是地方上配合不积极，他还是个空头司令，很难打开局面。所以，婉拒了柳树智的好意。他说，这恐怕不合适吧？
柳树智说，你可是代表中央来办案的，你当组长最合适不过了。
沈东平说，我初来乍到，许多情况都不熟悉，办起事来难免顾此失彼，我看这组长非徐省长莫属。
徐东海说，沈部长你就别推辞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全力以赴就是了。
沈东平摆了摆手，语气坚决地说，这好比打仗，我一个两眼一抹黑的人怎么可以当指挥官呢！
柳树智笑了笑，说，沈部长你太谦虚了。这样吧，东海同志任组长，你任第一副组长，怎么样？
沈东平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听柳书记的安排就是了。
柳树智说，你都跟我漫天杀价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过后，继续第二个议题，那就是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办公室主任由虞良岳兼任，周华鸣任副主任。方学刚低着头，正要记录什么。柳树智大手一挥说，今天的会议不作记录，领导小组成员也不发文，会议的内容要牢牢记在心里。说到这里，他挺了挺腰板，神情极其严肃。柳树智迅速低了一下头，又慢慢地抬起头，目光从众人面前缓缓掠过。那双原本充满温情的老眼，此刻变得异常冷竣，众人都感觉脸上有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划过，带着一股冷嗖嗖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会场顿时鸦雀无声，似乎连呼吸都中止了。柳树智轻咳一声，说，今天的会议极其重要，大家必须以党性保证，严守秘密，不得向外走漏半点风声，哪怕是自己的老婆也不能提半个字。如果发现有人泄密，那就不要怪我柳树智无情无义，六亲不认。
徐东海第一个举手，表示坚决拥护柳树智的决定。几乎同时，其他人也举起了手。
柳树智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笑容，眼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情。他扬起蒲扇似的大手，手心对着大家挥了挥，表示可以放下来休息了。他说，领导小组的工作主要是宏观把握和决策，具体工作要靠办公室来做，确切地说，是公安厅来做。良岳和华鸣同志，你们回去后一定要专题研究，制订详细可行的计划。我提醒你们一点，对参与此案侦查的同志，不但要技术过硬，本领过硬，更要政治过硬，守口如瓶，一切行动听指挥。原因很简单，一旦走漏半点风声，就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不说，还会遗害无穷。所以，侦查工作必须秘密进行，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为了做好保密工作，一是在选人方面要慎之又慎，另一面方，在工作分配上也要秘而不宣，要单线联系，尽一切手段消除各种泄密的可能。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搞清问题的真相，到底牵涉到哪些人，有多少人参与贱卖国资，谁是主谋，谁是帮凶。至于什么时候动手，要看案情进展，合适的时候我会通知大家。纪委方面，也要提前谋划，采取措施，随时准备介入后期调查和审讯工作，揪出李鬼。说到这里，柳树智把头转向沈东平说，沈部长，你看怎么样？
沈东平说，柳书记的考虑很周到，部署非常到位，我都十分支持。俗话说，有压力才有动力，咱们是不是也定个破案期限？
他这样建议，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地方上做表面文章应付，他实在是见多了，往往是雷声大雨滴小，甚至光打雷不下雨。在阳关的时候，阳关省委、省政府表面上对调查组调查国资流失案非常重视和支持，特别是省长叶志钦，嘴上整天挂着，要严查，要一查到底，可真落实到行动上，却少之又少。这也是沈东平转战江海的一个重要原因，中纪委怀疑阳关国资流失案跟叶志钦有直接关系。
来江海之前，监察部部长专门找沈东平谈了话，还递给他一份宝贵的材料。材料是一份厚厚的举报信，多年前越州几名老干部寄给中纪委的，信纸已经微微泛黄。信上说，越州市国资委主任丁沛河勾结奸商庄枭鲲，以企业改制为名，大肆贱卖国资，从中渔利。这也是沈东平一来江海，就指挥手下直奔信州秘密抓捕丁沛河的直接原因。叶志钦调到阳关省不久，便照搬了越州的做法，轰轰烈烈地搞起了国企改制，这两者只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有必然的联系？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沈东平在阳关吃了大亏，前车之鉴，他不能不防。夜长梦多，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天晓得又会有多大的变数！
柳树智问，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
沈东平说，当然是越快越好，我建议在省党代会期间收网。
柳树智又问徐东海，你怎么看？
徐东海说，再过七天，省里的党代会就要召开了，这是不是太仓促了的？说完，把头转向虞良岳和周华鸣，征求他俩的意见。
虞良岳接过话茬，因为是秘密侦查，取证的难度比公开侦查要大许多，再加上事情已过去多年，并且案情牵涉面又极广，如果仓促收网，恐怕很难达到预期效果。
柳树智低头思索了一会，抬起头问，放到全国党代会结束后怎么样？
徐东海说，我个人非常赞同柳书记的提议，党代会期间大动干戈，影响不好。
杨法明也表示赞同，中央发过文件，要求各地切实做好这期间的稳定工作，确保党代会顺利召开。
沈东平是立功心切，忘了当前的大势，听徐东海和杨法明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的建议不合时宜，便改口说，这样也好，全国和省党代会召开期间，对手最容易放松警惕，公安厅正好利用这期间的空档，彻底查清此案，蛇鼠一窝端。
柳树智又问虞良岳，公安厅没问题吧？
虞良岳说，没问题，我们保证胜利完成任务。
柳树智满意地点了点头，问，大家还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听听。
徐东海说，我有两个想法，与大家探讨一下。第一个问题是关于林朝新的，既然他没犯大的错误，是不是先放了？
柳树智微微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爽朗地笑着说，我看可以，不过，法犹可恕，理却难容，行政处分还是要的。说到这里，转头问杨法明，像他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杨法明说，免职，行政记过。
柳树智说，免职不是处分，缓缓再说，先来个行政记过，而且要记大过。
听了这话，众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只有沈东平一个人没有笑。他小声地问坐在身边的方学刚，怎么回事？
方学刚轻轻地说了一声，放虎归山呗！
又是放虎归山，沈东平越发糊涂了，一脸茫然地看着方学刚。
方学刚跟他玩起了捉迷藏，神神道道地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行政处分有警告、记过、记大过、降级、撤职、开除，是针对公职人员而设的。公职人员一旦违法失职，又没达到犯罪程度，通常会给予行政处分，处分的标准，则依据情节严重程度而定。免职，只是一道干部人事更迭的最正常不过的手续，而非行政处分。按照规定，一个人免了职以后，原先的职务没了，但相应的级别仍在，待遇仍在，还得按照这个级别来安排工作，甚至可以上更高的级别，担任更高的职务。譬如，有人得到提拔重用，任命书上会说，经研究决定，某某任某某职务，后边会带上一句，免去其某职务，或者说，不再担承某职务。还有一种免职，那就是年龄到站了，要退下来，组织也会发一个免职公告。但现在的情况变了，不再按规矩出牌了，免职，似乎成了一种极严厉的行政处分。不但组织这么干，普通群众更是这么想。譬如，领导在强调某件事情极其重要的时候，动不动就会说，如果有谁贯彻不坚决，执行不彻底，工作不到位，一律就地免职。又如，一个干部犯了错，组织处理人的时候，首先就是免职。
之前，杨德水觉得这是典型的乱弹琴，法盲，把免职，跟处分混为一谈，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免职，既是一段惩罚干部的非常手段，也是保护干部的有效措施。一个领导干部犯了错误被免了职，虽然级别和待遇没有变，但权力却与你无缘了，这就好比缴了战士手中的武器，再也神气不起来了。当然，免职后，一般会安排到其他地方或者单位做领导继续做领导，可含金量就往往不如原来的位置了。所以，免职是惩处干部的一着杀手锏。同样道理，免职也是一道免死金牌，甚至有起死还生的功效。犯了错，总得有个说法，总得给周围的人和舆论一个交代，免职无疑是最有好的保护。人家都给免职了，你们还嚷嚷什么啊！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不少领导干部犯了错免了职，可过不了多久又复出了，甚至得到了提拔重用。由此可见，免职实在是个滑不溜秋的捣蛋鬼，深得家长们的喜欢。
柳树智要给林朝新记大过，却不免他的职，这一招着实高明之极。记大过，是实实在在的行政处分，如果一年内不能取消，是要记入个人档案的。一旦入了档案，政治污点就一辈子如形如影地附在他身上，就再也别想有翻身的机会了。保留政研室主任的职务不免，既可理解为柳树智对法理纲常的尊重，也可以理解为对林朝新的保护和赦免。一般来说，挨了处分的干部，只要在处分期内安分守纪，都会及时取消处分的。官职还在，一个行政处分又算得了什么，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如此一来，林朝新肯定以为自己屁事没有了，完全放松了警惕，甚至得意忘形，得意现出了原形。或许，柳树智这样决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为接下来的侦查创造最佳的外部环境，等回过头来，再一起修理林朝新。
柳树智说，东海，说说第二个问题。
徐东海说，省里的党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了，开了省里的，还要参加全国的，估计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你我都会很忙，没多少时间能顾及到这边的工作。我建议，是不是让坤安和德水当联络员，这样也方便我们及时全面掌握情况。
柳树智想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众人，大家觉得怎么样？
省长的提议，大家即使心里有想法，也不会不面反对，再说，徐东海说的是实情，都纷纷表态支持。
柳树智说，那就这么定了，小陈和小杨负责联络工作，特别是全国党代会期间，有什么情况，大家随时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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