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陈思林笑着说，坐镇指挥的是杨处，我们都留下来听侯调遗。
杨德水说，陈书记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我哪能坐镇指挥啊，我是过来协助你们工作的。接待中央首长一行，市里也有任务要布置，也要有人主持，再说，其他工作也多，我是万万不敢留你俩的，你们都回去吧。
陈思林半真半假地说，阳岗是主战场，我可不能让你杨处一个人全抢了功劳。就这么定了，宗秀同志留下来陪你。
杨德水笑了笑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听陈书记的安排。
陈思林又对吴友能说，捕鱼公司的人怎么还没来？打电话催一下。
吴友能打电话过去，对方说是已在招待所门口了，一会就到。
四个人聊了几句天，捕鱼公司的人来了，一共两个人。
听吴友能的介绍，一位是捕鱼公司的老总高展平，另一位叫朱状武。
高展平长得又白又胖，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很热情，也很精明，主动跟大家握手问候。他认识陈思林和周宗秀，一进门就喊陈书记好，周市长好。看得出来，陈思林和周宗秀都参观过巨网捕鱼。
朱状武人如其名，长得粗壮结实，一张脸给晒成了枣泥色，样子挺憨厚。杨德水伸手要跟他握手的时候，他竟有点不知所措。吴友能在一边提醒说，老朱，你发什么愣呢，省里的杨处长跟你握手。朱状武也不说话，忙不迭在伸出双手紧捧着杨德水的手，一边劲地朝他点头一边用力地摇晃着双手。他的手掌很厚实，手皮肤很粗糙，长有许多老茧。杨德水注意到，朱状武的两只眼睛特别亮，几乎看不到眼白。好不容易才放开手，杨德水竟觉得手上隐隐生疼。他挺纳闷，精明的高展平，怎么会带这么不懂事的人过来。
因为室内只有四张椅子，高展平和朱状武只能站着。
周宗秀说，高总，请你过来，想商量一下巨网捕鱼的事。巨网捕鱼是我们阳岗旅游一绝，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也很关心，近期想组织一批干部过来看看。我听说，你们的捕鱼队早解散了，重新组织起来，要多长时间？
高展平说，巨网捕鱼是配合万屿湖旅游而开展的一个特色项目，只有七八月份的旅游旺季才开展。因为这个原因，捕鱼队都是临时组织的，旅游旺季一过，大家便解散回家，自谋出路了，要到第二年六月下旬再重新组织。之所以这样做，一是考虑经营成本，二是考虑鱼业可再生资源保护。吴书记早给我下了死命令，明天必须把队伍重新拉起来。我想了又想，完全要原班人马肯定做不到，有十来个队员都到外地打工去了，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那就是就近找人替补。
明天要见到捕鱼队全体人员，这是杨德水刚刚不久提的要求。高展平这样说，显然是得到吴友能授意。看来，这个吴友能还不糊涂，及时把最新指示传达下去。人非圣贤，孰能无故，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杨德水不禁多看了吴友能一眼。吴友能有些心虚，赶紧避开杨德水的目光。
杨德水问，替补会不会影响巨网捕鱼作业？
高展平说，影响肯定有，生手嘛，难免配合不熟练。不过，请领导放心，问题应该不会很大，毕竟在五十多个队员中，大部分人还是熟手。
杨德水点了点头，说，我听说，巨网捕鱼要做很多铺垫工作，你给我说说都要做哪些工作？
高展平说，这个我说不太好。他把朱状武往前一拉，继续说，让朱队长来告诉你吧。他是捕鱼队队长，从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全队就数他最厉害，我们都叫他渔老大。
杨德水说，那就请渔老大给我们说说。
渔老大却不肯，神态挺是忸怩。
高展平说，我忘了向各位领导介绍了，巨网捕鱼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找鱼场。找鱼场可是我们渔老大的绝活，全队就他一个人干得了。我们朱队长不好意思自己夸自己，我先替他说一说。一般的渔民，只能根据鱼儿在凌晨、傍晚跳上水面透气的特性，来判断鱼的种类和鱼群的大小、，因为鱼的种类、体形、大小不同，跳上水面所发出的声响也不同。可朱队长只要驾着船在水面上转悠一番，就能知道哪里鱼多，哪里鱼少。
杨德水说，我也是渔家子弟，我父亲就是个渔民。每次出海捕鱼，我父亲都满载而归。我问了原因，开始他怎么也不肯说，最后实在经不住我死緾烂打，他才告诉我秘密。原来，他是根据空中海鸥等水鸟的数量和水面上鲸鱼、海豚等大型捕食动物的活动情况，来判断鱼群的大小，鱼的种类。朱队长是不是也是凭眼睛来判断？
高展平说，我们朱队凭的不是眼睛，而是鼻子。他的鼻子，比狗还灵敏，可以根据水面上飘来淡淡的鱼腥味，准确地判断水中鱼群的数量。
众人都啧啧称奇。
杨德水问朱状武，朱老哥，是这样吗？
朱状武这回说话了，他说，差不多吧。不过，那得夏天，现在这季节有点困难。
杨德水问，为什么？
朱状武说，夏天天气热，鱼在水底下闷不住，都喜欢游到上层来，或者干脆跃出水面透气，就容易闻到味。现在入冬了，鱼儿都躲到水底下不出来活动了，很难闻得出来。
闻不出来，就意味着找不准鱼场。找不准鱼场，即使下了巨网，也捞不到多少鱼。这样一来，自己计划就全部落空了。杨德水又问，凭你的经验，有几成把握？
朱状武想了想说，三四成吧。
只有三四成的胜算，杨德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在心里想，如果现在就打退堂鼓，把坏消息告诉徐东海，徐东海会怎么想，怎么处理？他一定会感到失落，但不会失望，至少不会对杨德水个人感到失望。毕竟，谁都不愿意打没把握的仗。如果，自己硬着头皮冒险一试，成功了，当然没话说，失败了，那他这个秘书就将永远被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杨德水不甘心地问，有没有别的更可靠点的办法？
朱状武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大家的表情都有点沉重，谁也没有说话。
杨德水仍不死心，脑子急速寻思着。突然，他想起小时候跟父辈们出海打鱼的情形。发现了鱼群后，父亲和叔叔并没有直接下网，而是把事先准备好的鱼食——小鱼小虾往海里撒，再布网捕鱼。受到食物的诱惑，鱼群会奋不顾身地过来抢食，结果都成了网中鱼。偌大的海洋里都能用鱼食诱捕，湖里更应该行得通。想到这里，精神为之一振。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换了个说词。他说，平时钓鱼，我们都会先在水里抛一圈鱼食喂鱼，等鱼群过来后，再下钓。这办法能不能用到巨网捕鱼上？
朱状武略加思索后，说，理是一个理，应该行得通。不过，需要好多的鱼食。
吴友能这时候到很机敏，朱壮武话音刚落，他就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政治任务，只要能成，再多的鱼食也不是问题。你们回头核算一下，报个数给我，我明天就让人把钱打给你们。
高展平拉了拉朱状武的衣角，小声地问，到底行不行？看得出，他也怕担政治责任。要是办砸了，捕鱼公司等于把省市县三级领导都得罪光了，往后就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了。
朱状武反问了他一句，高总，我什么时候办过让你不放心的事？他的声音有点大，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弄得高展平很是难堪。
陈思林也有类似的担心，有省长秘书在，办成了，不见得有他什么功劳，办砸了，却是一粒老鼠屎坏一窝羹，谁的颜面都不保。趋利避害，是万物生生不息下去的最基本技能。作为万物之长的人类，借助着聪明的大脑，早已把这门技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登峰造极。个人在面对利害关系时，首先考虑的是往往是自身得失，然后才是集体荣誉和利益。陈思林认为，没有十成的把握，就没必要玩这种危险的噱头。当着杨德水的面，他不便直截了当地反对，便不无严肃地说，朱队长，刚才吴书记也说了，这是政治任务，钱多少都不是问题，但一定要圆满完成，如果失败了，是要追究责任的。
朱状武是老渔民，谈不上有多少政治觉悟，但性格豪爽，为人耿直，又自负有一技之长，最见不得别人给他脸色看。给陈思林的狠话一激，他发火了，责任，什么责任？照你这么说，出门怕跌，吃饭怕噎，什么事都别干了！
陈思林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脾气，顿时脸涨成了猪肝色，十分难看。
高展平见状不妙，忙训斥朱状武，说，你是怎么说话的，还不赶快向陈书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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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水说，陈书记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我哪能坐镇指挥啊，我是过来协助你们工作的。接待中央首长一行，市里也有任务要布置，也要有人主持，再说，其他工作也多，我是万万不敢留你俩的，你们都回去吧。
陈思林半真半假地说，阳岗是主战场，我可不能让你杨处一个人全抢了功劳。就这么定了，宗秀同志留下来陪你。
杨德水笑了笑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听陈书记的安排。
陈思林又对吴友能说，捕鱼公司的人怎么还没来？打电话催一下。
吴友能打电话过去，对方说是已在招待所门口了，一会就到。
四个人聊了几句天，捕鱼公司的人来了，一共两个人。
听吴友能的介绍，一位是捕鱼公司的老总高展平，另一位叫朱状武。
高展平长得又白又胖，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很热情，也很精明，主动跟大家握手问候。他认识陈思林和周宗秀，一进门就喊陈书记好，周市长好。看得出来，陈思林和周宗秀都参观过巨网捕鱼。
朱状武人如其名，长得粗壮结实，一张脸给晒成了枣泥色，样子挺憨厚。杨德水伸手要跟他握手的时候，他竟有点不知所措。吴友能在一边提醒说，老朱，你发什么愣呢，省里的杨处长跟你握手。朱状武也不说话，忙不迭在伸出双手紧捧着杨德水的手，一边劲地朝他点头一边用力地摇晃着双手。他的手掌很厚实，手皮肤很粗糙，长有许多老茧。杨德水注意到，朱状武的两只眼睛特别亮，几乎看不到眼白。好不容易才放开手，杨德水竟觉得手上隐隐生疼。他挺纳闷，精明的高展平，怎么会带这么不懂事的人过来。
因为室内只有四张椅子，高展平和朱状武只能站着。
周宗秀说，高总，请你过来，想商量一下巨网捕鱼的事。巨网捕鱼是我们阳岗旅游一绝，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也很关心，近期想组织一批干部过来看看。我听说，你们的捕鱼队早解散了，重新组织起来，要多长时间？
高展平说，巨网捕鱼是配合万屿湖旅游而开展的一个特色项目，只有七八月份的旅游旺季才开展。因为这个原因，捕鱼队都是临时组织的，旅游旺季一过，大家便解散回家，自谋出路了，要到第二年六月下旬再重新组织。之所以这样做，一是考虑经营成本，二是考虑鱼业可再生资源保护。吴书记早给我下了死命令，明天必须把队伍重新拉起来。我想了又想，完全要原班人马肯定做不到，有十来个队员都到外地打工去了，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那就是就近找人替补。
明天要见到捕鱼队全体人员，这是杨德水刚刚不久提的要求。高展平这样说，显然是得到吴友能授意。看来，这个吴友能还不糊涂，及时把最新指示传达下去。人非圣贤，孰能无故，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杨德水不禁多看了吴友能一眼。吴友能有些心虚，赶紧避开杨德水的目光。
杨德水问，替补会不会影响巨网捕鱼作业？
高展平说，影响肯定有，生手嘛，难免配合不熟练。不过，请领导放心，问题应该不会很大，毕竟在五十多个队员中，大部分人还是熟手。
杨德水点了点头，说，我听说，巨网捕鱼要做很多铺垫工作，你给我说说都要做哪些工作？
高展平说，这个我说不太好。他把朱状武往前一拉，继续说，让朱队长来告诉你吧。他是捕鱼队队长，从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全队就数他最厉害，我们都叫他渔老大。
杨德水说，那就请渔老大给我们说说。
渔老大却不肯，神态挺是忸怩。
高展平说，我忘了向各位领导介绍了，巨网捕鱼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找鱼场。找鱼场可是我们渔老大的绝活，全队就他一个人干得了。我们朱队长不好意思自己夸自己，我先替他说一说。一般的渔民，只能根据鱼儿在凌晨、傍晚跳上水面透气的特性，来判断鱼的种类和鱼群的大小、，因为鱼的种类、体形、大小不同，跳上水面所发出的声响也不同。可朱队长只要驾着船在水面上转悠一番，就能知道哪里鱼多，哪里鱼少。
杨德水说，我也是渔家子弟，我父亲就是个渔民。每次出海捕鱼，我父亲都满载而归。我问了原因，开始他怎么也不肯说，最后实在经不住我死緾烂打，他才告诉我秘密。原来，他是根据空中海鸥等水鸟的数量和水面上鲸鱼、海豚等大型捕食动物的活动情况，来判断鱼群的大小，鱼的种类。朱队长是不是也是凭眼睛来判断？
高展平说，我们朱队凭的不是眼睛，而是鼻子。他的鼻子，比狗还灵敏，可以根据水面上飘来淡淡的鱼腥味，准确地判断水中鱼群的数量。
众人都啧啧称奇。
杨德水问朱状武，朱老哥，是这样吗？
朱状武这回说话了，他说，差不多吧。不过，那得夏天，现在这季节有点困难。
杨德水问，为什么？
朱状武说，夏天天气热，鱼在水底下闷不住，都喜欢游到上层来，或者干脆跃出水面透气，就容易闻到味。现在入冬了，鱼儿都躲到水底下不出来活动了，很难闻得出来。
闻不出来，就意味着找不准鱼场。找不准鱼场，即使下了巨网，也捞不到多少鱼。这样一来，自己计划就全部落空了。杨德水又问，凭你的经验，有几成把握？
朱状武想了想说，三四成吧。
只有三四成的胜算，杨德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在心里想，如果现在就打退堂鼓，把坏消息告诉徐东海，徐东海会怎么想，怎么处理？他一定会感到失落，但不会失望，至少不会对杨德水个人感到失望。毕竟，谁都不愿意打没把握的仗。如果，自己硬着头皮冒险一试，成功了，当然没话说，失败了，那他这个秘书就将永远被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杨德水不甘心地问，有没有别的更可靠点的办法？
朱状武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大家的表情都有点沉重，谁也没有说话。
杨德水仍不死心，脑子急速寻思着。突然，他想起小时候跟父辈们出海打鱼的情形。发现了鱼群后，父亲和叔叔并没有直接下网，而是把事先准备好的鱼食——小鱼小虾往海里撒，再布网捕鱼。受到食物的诱惑，鱼群会奋不顾身地过来抢食，结果都成了网中鱼。偌大的海洋里都能用鱼食诱捕，湖里更应该行得通。想到这里，精神为之一振。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换了个说词。他说，平时钓鱼，我们都会先在水里抛一圈鱼食喂鱼，等鱼群过来后，再下钓。这办法能不能用到巨网捕鱼上？
朱状武略加思索后，说，理是一个理，应该行得通。不过，需要好多的鱼食。
吴友能这时候到很机敏，朱壮武话音刚落，他就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政治任务，只要能成，再多的鱼食也不是问题。你们回头核算一下，报个数给我，我明天就让人把钱打给你们。
高展平拉了拉朱状武的衣角，小声地问，到底行不行？看得出，他也怕担政治责任。要是办砸了，捕鱼公司等于把省市县三级领导都得罪光了，往后就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了。
朱状武反问了他一句，高总，我什么时候办过让你不放心的事？他的声音有点大，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弄得高展平很是难堪。
陈思林也有类似的担心，有省长秘书在，办成了，不见得有他什么功劳，办砸了，却是一粒老鼠屎坏一窝羹，谁的颜面都不保。趋利避害，是万物生生不息下去的最基本技能。作为万物之长的人类，借助着聪明的大脑，早已把这门技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登峰造极。个人在面对利害关系时，首先考虑的是往往是自身得失，然后才是集体荣誉和利益。陈思林认为，没有十成的把握，就没必要玩这种危险的噱头。当着杨德水的面，他不便直截了当地反对，便不无严肃地说，朱队长，刚才吴书记也说了，这是政治任务，钱多少都不是问题，但一定要圆满完成，如果失败了，是要追究责任的。
朱状武是老渔民，谈不上有多少政治觉悟，但性格豪爽，为人耿直，又自负有一技之长，最见不得别人给他脸色看。给陈思林的狠话一激，他发火了，责任，什么责任？照你这么说，出门怕跌，吃饭怕噎，什么事都别干了！
陈思林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脾气，顿时脸涨成了猪肝色，十分难看。
高展平见状不妙，忙训斥朱状武，说，你是怎么说话的，还不赶快向陈书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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