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朵小花
草原戏的进程比季寒薇想象的还要快。原本为了剧组空出来两个月的行程骤然缩短到一个半月,效率之快，陶姜也叹为观止。
陶姜拨了辉旭最好的后期团队和宣发团队跟进剧制，而季寒薇这边,陶姜也不会让她就这么闲在家里撸猫。
陶姜出面,攒了一个局，紧锣密鼓的带着季寒薇去认识圈子里自己的人脉,还顺带带着她去拜访了行业内一位话剧泰斗。
见赵国芳老先生之前,季寒薇没弄清楚为什么自己一个网剧起步的低咖演员要去话剧圈凑热闹。陶姜利索的把车拐进了一条胡同，轻笑着摇头。
“我看你资料,之前在学校里也演过话剧？”
季寒薇老实承认：“嗯,自创剧本,毕业演出时和朋友们演过,还参加过几次学校组织的公演。”
陶姜不知道季寒薇其实会自己写本子,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那你说说话剧和所有线上银幕上播放的剧种差别在哪里？”
首先跃入季寒薇脑海的是她与莫莉肩并肩站在公演舞台上出演《嘉莉妹妹》的一幕。
季寒薇不是白人,与原著里深红褐色头发,轮廓深凹,瞳色蓝绿的欧美女性形象其实相去甚远。
第一次登场,她与莫莉饰演的姐姐刚刚亮相,坐在前几排的观众就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嘘声。
观众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场话剧的宣传海报上没有刊登出女主角的样子——季寒薇亚洲人的模样其实很容易让观众出戏,而半个世纪前，由女星珍妮弗·琼斯打造的荧幕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观众对季寒薇的抗拒可想而知。
票子是学校免费赠送出去的，根本不要钱。
绕是这样,嘘声和嘲笑声也一波接着一波。一些白人观众对着台上的季寒薇不客气的吹口哨，起哄让她走。
季寒薇有那么一个瞬间，被这嘘声喝的愣在了台上，自信勇气直接分崩离析。
季寒薇第一次感觉到屈辱与不堪。她想拔腿就跑,可是什么力量却让她钉在了舞台上。
几秒后，她旁若无事的朝着同样不知所措的莫莉笑了笑，自然而然的把那句练习了上千遍的开场白念了出来。
嘘声起初依然很大，大到后台的老师不得不提高了演员麦克风的音量，可对季寒薇而言，张嘴的瞬间，她就把这一切抛之脑后。
渐渐的，没有人再不耐烦的离场了，甚至，在剧情紧张时有人跟着演员们的表演开始惊呼、叹息亦或者大笑了。
直到谢幕，季寒薇都没有再去吸收那些近距离的负能量。
她和所有演员站成一排鞠躬示意，全场掌声雷动。观众们忘了自己最初讥讽季寒薇的原因，忘了她的发色、她的瞳色、忘了她本人是完全独立与嘉莉妹妹的存在。
洗脑式的表演，不是通过演员的外在条件让观众联想到书里的角色，而是通过自己强大的表演魅力重塑一个根植于原版又截然不同的角色，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之中跟着演员走进他所要呈现的故事里……
这是季寒薇在短暂的话剧舞台上学习到的最重要的一课。
“电影电视剧，演员与观众们隔着屏幕，隔着滤镜、配音、镜头剪辑和导演的用心……”季寒薇从往事中抽身开了口，“而话剧不同，观众就站在你的面前，纤毫入目，观察入微，对演员来说，退无可退。”
季寒薇笑了笑：“话剧市场低调、收入不高，很多话剧演员穷其一生演的角色也不过那么几个，观众基础更是与影视明星动辄几千万上亿的粉丝基础无法比较。但是话剧是表演的圣殿，一个成熟优秀的话剧演员将不会惧怕任何场合任何形式的表演。”
“话剧，能真正让演员撕开与观众之间的隔阂，无我，忘我。”
陶姜有些出神的看着季寒薇——那张男女通杀明艳的脸蛋上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关乎热爱关乎执着。
奇怪的是，虽然季寒薇与文浔在外貌气质上是属于截然不同的两挂，却很容易让人把两人联想在一起。
“悟性高。”
陶姜很少像这样直接夸季寒薇，她刹车，车子缓缓停在了一扇古色古香的大门外，门口的狮子雕塑也饱经风霜。
“季寒薇，在签约的时候我就问过你，想在这圈子里出人头地，方式很多，你想要快的还是慢的。”
“你当时的选择是慢的，稳扎稳打的。”陶姜抬了抬下巴，“既然这样，你就需要知道，除了演技，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足以成为你安身立命的依靠。不是我，不是团队，不是辉旭，这些东西都远不如你自己一流业务能力来的可靠。”
“我明确告诉你，接下来的两个月，有两个选择给你。一条是参加两档国民综艺，热度都很高，不过都只是做做游戏炒炒CP的老套路，也算是配合《夫婿驾到》的前期宣传。另一条，堪称青灯苦佛。赵国芳老师的关门弟子最近回归话剧圈，正着手一个本子，我给你留了一个配角位置。是左还是右，你选。”
陶姜话音落下，季寒薇开了车门就下了车，她弯腰，隔着玻璃冲着陶姜挥挥手：“陶姜姐，拜拜。”
转身，她就大喇喇的去敲门。
陶姜又好笑又好气，也跟着下了车。季寒薇转身：“怎么了？”
陶姜用手顶了一下憨憨美女的脑门：“谁跟你说我让你一个人进去的？”
“再说，”陶姜都气笑了，指了指厚重的朱漆大门，“这门两百年了，谁跟你说敲门能敲的开的。”
话剧是一出民国宅院戏，说的是一个世家大族在乱世之中沉浮衰败的过程，世家弟子出于不同的原因朝着不同的人生方向奔去。季寒薇饰演的是最具叛逆精神留洋归来的小小姐。
赵国芳老人是国宝级的话剧大师，这次是他亲自操刀监制的舞台剧，排练地点选在了百年历史的青年话剧中心。
季寒薇排练的第一天才知道，原来编剧本人正是《夫婿驾到》原著小说《奇袭》三部曲的作者百子三旬，赵国芳老爷子的长子长孙赵成蹊。
年轻人看上去只比季寒薇长两三岁，看到陶姜领着季寒薇去与赵国芳老爷子打招呼，目光一直追随着季寒薇，脸上露出了饶有深意的笑。
做了一圈自我介绍，到了赵成蹊的时候，季寒薇还未开口，赵成蹊率先开了口：“我认识你。”
季寒薇一愣脱口而出：“您也关注娱乐圈八卦？”
陶姜扶额，季寒薇怕不是觉得自己到现在为止除了与橙象闹得满城风雨那件事之外就真的没什么值得出圈的了？
赵成蹊笑起来干净斯文，有种文人沉淀下来的和煦，他咧嘴伸手：“倒不是。我看过《夫婿驾到》的片花，季小姐饰演的镇宁将军简直是浑然天成，娇憨美艳，气势磅礴，惊为天人。”
陶姜解释这就是传说中的百子三旬，季寒薇恍然，赶紧和对方握手：“我以为您这种著作等身的大家至少已经五六十岁，两鬓斑白了……”
陶姜：…………
赵成蹊“噗嗤”一乐，笑意更浓了一些，自嘲道：“爷爷总说我心里也住了一个老头，不过好在头发还在。”
离开了剧场，陶姜几乎全程都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季寒薇，后者的手里还捏着赵成蹊递给自己的私人名片。
“季寒薇。”
“哎？”
“你是怎么做到，说什么做什么都招人喜欢的？”
季寒薇闻言顿住了脚步，语气里还有些紧张：“陶姐你说的是真的？”
陶姜点点头笑：“赵成蹊这个人性格孤僻古怪，之前文浔让我们去收他小说的全版权，他一丁点金主上门来做买卖的欢天喜地劲儿都没有。我们还以为他是个落魄主，只是骨子里书生清高而已。谁知道这小子酷的很，邮件丢过来，报价、银行账户一提供，没了，连签合同都不见人影。”
陶姜摇头，啧啧称奇：“后来我们才知道，人家傲气有傲气的资本。十九岁的时候就大紫大红，还是书香名门出来的才子……啧啧，这种人见了你，连夸了三个成语，还主动给你名片……季寒薇啊，我不得不说，美人就是容易受到偏爱啊……”
季寒薇全程不在线，只是若有所思的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表情还隐约担忧：“……那我以后接恶毒女配岂不是演不出让人恨的牙痒痒的神韵来了？不行不行……”
她随手把赵成蹊的名片丢在包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迅速在备忘录里键入了一个新的未完成事项——完成至少两次恶毒女配挑战。
陶姜凑过去一看，两眼一黑。
陶姜的话一听而过，季寒薇压根没有往心里去。后面几天与赵成蹊接触下来，季寒薇也不得不承认，赵成蹊确实是人群的焦点。
话剧排练的现场与后台，只要赵成蹊出现的地方就总有姑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来走去，其实炽热的目光一直胶着在他身上。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成蹊把对人群的疏离摆在了台面上。只要工作无关的时间他就神隐在剧场后台很少露面，而出来也不过是简单明了、直奔重点的讲剧本。
他无视着女孩托腮听他剖析台词与人物性格的热烈目光，也无视着那些姑娘隔三差五的各色要约。
有时候拒绝的太过不近情面，赵国芳老爷子还要亲自提醒提醒他“别老板着脸，别总躲在后台写写写……”
这部话剧除了赵老先生请来的几个业界资深演员担任大家长的角色，其他角色大部分启用的是附近电影学院的毕业生。没几天，这些同龄人就熟络了起来，排演现场天天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
这样轻松的氛围很容易感染彼此，沉浸在这样愉快之中，季寒薇不禁去回忆自己与莫莉曾经的大学时光。
恍然间她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与莫莉联系了。
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停格在数天前，季寒薇从草原回来给莫莉发去了相约吃饭的消息，而莫莉却并没有回复。
季寒薇点进了莫莉的微博。一天前，莫莉发了一张定妆照，对着镜头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似乎是新剧进组了。
“那个……你有车么？”
季寒薇若有所思的看着莫莉的照片，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赵成蹊。
“你好赵老师，”季寒薇转身，“我没有车。”
已经夜里快十点了，今天最后一次排练也结束了。大剧场的门卫拿着扫帚准备打扫卫生，导演挥挥手让大家离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大雨声。
季寒薇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剧场里只剩下了她和赵成蹊两个人。
赵成蹊倒是不意外，“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都是打车……”季寒薇补了一句。
陶姜今天晚上有事，栀子妈妈不舒服，季寒薇让保姆车的司机先送她回家。
季寒薇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见赵成蹊看着天花板在思考什么，就顺嘴客套了一句：“需要我帮你打么？”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赵成蹊目光这时候才有了焦点，他点点头：“需要。”
季寒薇哑然，倒是真不客气啊。
赵成蹊还有些欣慰的补了一句：“不会用这玩意儿。”
他自嘲的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好家伙，和季寒薇之前过渡时用的梁昀的老人机还是一个型号的，除了发短信打电话什么功能都没有。
季寒薇心里头发笑，难怪前几天剧组有个姑娘想要赵成蹊扫自己的微信，赵成蹊回了一句“没有微信不用二维码”，她当时觉得是推辞，现在看来，人家分明实诚的很。
一个名门之后，用着老人机、不玩好车不约妹子，不亏是真·桃花源·才子。
季寒薇认命了，拿起手机乖乖的给赵成蹊打车。
两人在廊檐下等车，雨也越下越大，赵成蹊的车子很快到了。
他弯腰钻进去，突然扭过头看着季寒薇：“那你怎么回去？”
季寒薇摆摆手：“我等你订单结束我再打，或者我打电话给助理让她来接。”
栀子家住在城市另一头，来回三个小时，季寒薇才舍不得她冰冷的雨夜跑出来接自己，说出的两个选项其实只有一个可行而已。
赵成蹊后知后觉，此刻也愧疚了。他手把着车门：“要不这辆车让给你吧。”
季寒薇都乐了：“目的地确认好了，这车子就是给赵老师叫的，您别跟我客气了。”
赵成蹊弯腰对着司机说了一句什么，又朝着季寒薇挥挥手：“和师傅说了，我现金加钱，他绕路送一下你。”
季寒薇：……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上车之前，季寒薇谨慎的给陶姜与栀子都做了报备，还规规矩矩的分享了动态行程。
赵成蹊不爱聊天，上车后便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
季寒薇几次看手机，灯光照亮了后座，赵成蹊没睁眼，轻声问了一句：“要是晚回家，家里人会担心吧。”
季寒薇确认赵成蹊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她脑子转了一下，点头：“嗯，雨这么大，跟家里人报个平安。”
赵成蹊便不说话了。
这套说辞是单身女孩的常用防身术之一。
实际上，除了陶姜发了一个“好”，栀子叽叽喳喳的在微信上陪着季寒薇说话，没有其他人会真的在雨夜等着季寒薇回去。
哦，除了胖菲。
季寒薇看向窗外，雨水在车窗上划下了一道道清浅的溪流，她勾起嘴角：明天能有一天休息，好好陪陪小胖猫吧。
赵成蹊家更远一些，车子率先在蓝水湾门口停下，赵成蹊睁开眼。
“雨很大……”他只来得及说半句话，季寒薇就冲着他挥挥手跳下了车。
“我家离门口挺近的，赵老师不用再送了，后天见！”
季寒薇扭头，用包顶在头上，飞奔进雨帘里。
十六号门口树影下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跑车，跑车的雨刷时不时动一下，车内没有开灯。
布丁强撑着睡意，坐在后座的宝宝椅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明明困得马上就要合上，又突然睁开一条缝瞄一眼别墅的方向。小拳头肉肉的捏着，像是给自己在打气。
秦珂看了一眼，又好笑又觉得不忍心：“睡吧睡吧，到时候你小姨来了我告诉你还不行么？”
“不要……哼……”布丁非要自己第一个看到季寒薇不可。
秦珂揉了揉额头，也在此刻，女人的身影小跑着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薇薇小姨！”布丁来了精神。
秦珂脸上漾起了再温暖不过的笑容，他把布丁捞进怀里，在她身上罩了一个准备好的小雨披，抱着孩子就下了车。
隔着雨帘，季寒薇没有觉察到身后的动静。
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她的肩头，她借着路边的光去按指纹门锁。手指沾了水，门报警了两次，没有开。
季寒薇低头又去翻包里的门卡。
秦珂看着全身上下落汤鸡一样的女人，眉头紧皱，正要上前，突然从路的那一边跑来了一个男人。
那人单手撑着伞，目标明确的朝着季寒薇跑去，在她的身边停住了脚步……
“赵老师？”
季寒薇不敢置信的看着又折回来的赵成蹊。
赵成蹊跑的很快，身上穿着的针织衫也被雨水打湿。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伞递给了季寒薇：“拿去！我问司机借的！”
季寒薇哭笑不得：“我这都到家门了，要用也是你用，不用给我送啊……”
赵成蹊瞥了一眼一盏灯都没有亮的小别墅，眉间闪过了一丝隐隐的不快。
“你不是说家里人等着么，怎么还傻站在雨里淋雨？”
季寒薇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赶紧闷头翻门卡。
一个清冷的男声穿过雨帘清楚的落入两人的耳朵里——“谁说没人等着她，女儿都等困了。”
“啪嗒”，季寒薇的门卡掉落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叮，您的秦·带娃·大魔王已送货上门~~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言酥梨酒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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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姜出面,攒了一个局，紧锣密鼓的带着季寒薇去认识圈子里自己的人脉,还顺带带着她去拜访了行业内一位话剧泰斗。
见赵国芳老先生之前,季寒薇没弄清楚为什么自己一个网剧起步的低咖演员要去话剧圈凑热闹。陶姜利索的把车拐进了一条胡同，轻笑着摇头。
“我看你资料,之前在学校里也演过话剧？”
季寒薇老实承认：“嗯,自创剧本,毕业演出时和朋友们演过,还参加过几次学校组织的公演。”
陶姜不知道季寒薇其实会自己写本子,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那你说说话剧和所有线上银幕上播放的剧种差别在哪里？”
首先跃入季寒薇脑海的是她与莫莉肩并肩站在公演舞台上出演《嘉莉妹妹》的一幕。
季寒薇不是白人,与原著里深红褐色头发,轮廓深凹,瞳色蓝绿的欧美女性形象其实相去甚远。
第一次登场,她与莫莉饰演的姐姐刚刚亮相,坐在前几排的观众就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嘘声。
观众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场话剧的宣传海报上没有刊登出女主角的样子——季寒薇亚洲人的模样其实很容易让观众出戏,而半个世纪前，由女星珍妮弗·琼斯打造的荧幕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观众对季寒薇的抗拒可想而知。
票子是学校免费赠送出去的，根本不要钱。
绕是这样,嘘声和嘲笑声也一波接着一波。一些白人观众对着台上的季寒薇不客气的吹口哨，起哄让她走。
季寒薇有那么一个瞬间，被这嘘声喝的愣在了台上，自信勇气直接分崩离析。
季寒薇第一次感觉到屈辱与不堪。她想拔腿就跑,可是什么力量却让她钉在了舞台上。
几秒后，她旁若无事的朝着同样不知所措的莫莉笑了笑，自然而然的把那句练习了上千遍的开场白念了出来。
嘘声起初依然很大，大到后台的老师不得不提高了演员麦克风的音量，可对季寒薇而言，张嘴的瞬间，她就把这一切抛之脑后。
渐渐的，没有人再不耐烦的离场了，甚至，在剧情紧张时有人跟着演员们的表演开始惊呼、叹息亦或者大笑了。
直到谢幕，季寒薇都没有再去吸收那些近距离的负能量。
她和所有演员站成一排鞠躬示意，全场掌声雷动。观众们忘了自己最初讥讽季寒薇的原因，忘了她的发色、她的瞳色、忘了她本人是完全独立与嘉莉妹妹的存在。
洗脑式的表演，不是通过演员的外在条件让观众联想到书里的角色，而是通过自己强大的表演魅力重塑一个根植于原版又截然不同的角色，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之中跟着演员走进他所要呈现的故事里……
这是季寒薇在短暂的话剧舞台上学习到的最重要的一课。
“电影电视剧，演员与观众们隔着屏幕，隔着滤镜、配音、镜头剪辑和导演的用心……”季寒薇从往事中抽身开了口，“而话剧不同，观众就站在你的面前，纤毫入目，观察入微，对演员来说，退无可退。”
季寒薇笑了笑：“话剧市场低调、收入不高，很多话剧演员穷其一生演的角色也不过那么几个，观众基础更是与影视明星动辄几千万上亿的粉丝基础无法比较。但是话剧是表演的圣殿，一个成熟优秀的话剧演员将不会惧怕任何场合任何形式的表演。”
“话剧，能真正让演员撕开与观众之间的隔阂，无我，忘我。”
陶姜有些出神的看着季寒薇——那张男女通杀明艳的脸蛋上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关乎热爱关乎执着。
奇怪的是，虽然季寒薇与文浔在外貌气质上是属于截然不同的两挂，却很容易让人把两人联想在一起。
“悟性高。”
陶姜很少像这样直接夸季寒薇，她刹车，车子缓缓停在了一扇古色古香的大门外，门口的狮子雕塑也饱经风霜。
“季寒薇，在签约的时候我就问过你，想在这圈子里出人头地，方式很多，你想要快的还是慢的。”
“你当时的选择是慢的，稳扎稳打的。”陶姜抬了抬下巴，“既然这样，你就需要知道，除了演技，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足以成为你安身立命的依靠。不是我，不是团队，不是辉旭，这些东西都远不如你自己一流业务能力来的可靠。”
“我明确告诉你，接下来的两个月，有两个选择给你。一条是参加两档国民综艺，热度都很高，不过都只是做做游戏炒炒CP的老套路，也算是配合《夫婿驾到》的前期宣传。另一条，堪称青灯苦佛。赵国芳老师的关门弟子最近回归话剧圈，正着手一个本子，我给你留了一个配角位置。是左还是右，你选。”
陶姜话音落下，季寒薇开了车门就下了车，她弯腰，隔着玻璃冲着陶姜挥挥手：“陶姜姐，拜拜。”
转身，她就大喇喇的去敲门。
陶姜又好笑又好气，也跟着下了车。季寒薇转身：“怎么了？”
陶姜用手顶了一下憨憨美女的脑门：“谁跟你说我让你一个人进去的？”
“再说，”陶姜都气笑了，指了指厚重的朱漆大门，“这门两百年了，谁跟你说敲门能敲的开的。”
话剧是一出民国宅院戏，说的是一个世家大族在乱世之中沉浮衰败的过程，世家弟子出于不同的原因朝着不同的人生方向奔去。季寒薇饰演的是最具叛逆精神留洋归来的小小姐。
赵国芳老人是国宝级的话剧大师，这次是他亲自操刀监制的舞台剧，排练地点选在了百年历史的青年话剧中心。
季寒薇排练的第一天才知道，原来编剧本人正是《夫婿驾到》原著小说《奇袭》三部曲的作者百子三旬，赵国芳老爷子的长子长孙赵成蹊。
年轻人看上去只比季寒薇长两三岁，看到陶姜领着季寒薇去与赵国芳老爷子打招呼，目光一直追随着季寒薇，脸上露出了饶有深意的笑。
做了一圈自我介绍，到了赵成蹊的时候，季寒薇还未开口，赵成蹊率先开了口：“我认识你。”
季寒薇一愣脱口而出：“您也关注娱乐圈八卦？”
陶姜扶额，季寒薇怕不是觉得自己到现在为止除了与橙象闹得满城风雨那件事之外就真的没什么值得出圈的了？
赵成蹊笑起来干净斯文，有种文人沉淀下来的和煦，他咧嘴伸手：“倒不是。我看过《夫婿驾到》的片花，季小姐饰演的镇宁将军简直是浑然天成，娇憨美艳，气势磅礴，惊为天人。”
陶姜解释这就是传说中的百子三旬，季寒薇恍然，赶紧和对方握手：“我以为您这种著作等身的大家至少已经五六十岁，两鬓斑白了……”
陶姜：…………
赵成蹊“噗嗤”一乐，笑意更浓了一些，自嘲道：“爷爷总说我心里也住了一个老头，不过好在头发还在。”
离开了剧场，陶姜几乎全程都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季寒薇，后者的手里还捏着赵成蹊递给自己的私人名片。
“季寒薇。”
“哎？”
“你是怎么做到，说什么做什么都招人喜欢的？”
季寒薇闻言顿住了脚步，语气里还有些紧张：“陶姐你说的是真的？”
陶姜点点头笑：“赵成蹊这个人性格孤僻古怪，之前文浔让我们去收他小说的全版权，他一丁点金主上门来做买卖的欢天喜地劲儿都没有。我们还以为他是个落魄主，只是骨子里书生清高而已。谁知道这小子酷的很，邮件丢过来，报价、银行账户一提供，没了，连签合同都不见人影。”
陶姜摇头，啧啧称奇：“后来我们才知道，人家傲气有傲气的资本。十九岁的时候就大紫大红，还是书香名门出来的才子……啧啧，这种人见了你，连夸了三个成语，还主动给你名片……季寒薇啊，我不得不说，美人就是容易受到偏爱啊……”
季寒薇全程不在线，只是若有所思的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表情还隐约担忧：“……那我以后接恶毒女配岂不是演不出让人恨的牙痒痒的神韵来了？不行不行……”
她随手把赵成蹊的名片丢在包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迅速在备忘录里键入了一个新的未完成事项——完成至少两次恶毒女配挑战。
陶姜凑过去一看，两眼一黑。
陶姜的话一听而过，季寒薇压根没有往心里去。后面几天与赵成蹊接触下来，季寒薇也不得不承认，赵成蹊确实是人群的焦点。
话剧排练的现场与后台，只要赵成蹊出现的地方就总有姑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来走去，其实炽热的目光一直胶着在他身上。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成蹊把对人群的疏离摆在了台面上。只要工作无关的时间他就神隐在剧场后台很少露面，而出来也不过是简单明了、直奔重点的讲剧本。
他无视着女孩托腮听他剖析台词与人物性格的热烈目光，也无视着那些姑娘隔三差五的各色要约。
有时候拒绝的太过不近情面，赵国芳老爷子还要亲自提醒提醒他“别老板着脸，别总躲在后台写写写……”
这部话剧除了赵老先生请来的几个业界资深演员担任大家长的角色，其他角色大部分启用的是附近电影学院的毕业生。没几天，这些同龄人就熟络了起来，排演现场天天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
这样轻松的氛围很容易感染彼此，沉浸在这样愉快之中，季寒薇不禁去回忆自己与莫莉曾经的大学时光。
恍然间她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与莫莉联系了。
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停格在数天前，季寒薇从草原回来给莫莉发去了相约吃饭的消息，而莫莉却并没有回复。
季寒薇点进了莫莉的微博。一天前，莫莉发了一张定妆照，对着镜头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似乎是新剧进组了。
“那个……你有车么？”
季寒薇若有所思的看着莫莉的照片，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赵成蹊。
“你好赵老师，”季寒薇转身，“我没有车。”
已经夜里快十点了，今天最后一次排练也结束了。大剧场的门卫拿着扫帚准备打扫卫生，导演挥挥手让大家离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大雨声。
季寒薇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剧场里只剩下了她和赵成蹊两个人。
赵成蹊倒是不意外，“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都是打车……”季寒薇补了一句。
陶姜今天晚上有事，栀子妈妈不舒服，季寒薇让保姆车的司机先送她回家。
季寒薇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见赵成蹊看着天花板在思考什么，就顺嘴客套了一句：“需要我帮你打么？”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赵成蹊目光这时候才有了焦点，他点点头：“需要。”
季寒薇哑然，倒是真不客气啊。
赵成蹊还有些欣慰的补了一句：“不会用这玩意儿。”
他自嘲的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好家伙，和季寒薇之前过渡时用的梁昀的老人机还是一个型号的，除了发短信打电话什么功能都没有。
季寒薇心里头发笑，难怪前几天剧组有个姑娘想要赵成蹊扫自己的微信，赵成蹊回了一句“没有微信不用二维码”，她当时觉得是推辞，现在看来，人家分明实诚的很。
一个名门之后，用着老人机、不玩好车不约妹子，不亏是真·桃花源·才子。
季寒薇认命了，拿起手机乖乖的给赵成蹊打车。
两人在廊檐下等车，雨也越下越大，赵成蹊的车子很快到了。
他弯腰钻进去，突然扭过头看着季寒薇：“那你怎么回去？”
季寒薇摆摆手：“我等你订单结束我再打，或者我打电话给助理让她来接。”
栀子家住在城市另一头，来回三个小时，季寒薇才舍不得她冰冷的雨夜跑出来接自己，说出的两个选项其实只有一个可行而已。
赵成蹊后知后觉，此刻也愧疚了。他手把着车门：“要不这辆车让给你吧。”
季寒薇都乐了：“目的地确认好了，这车子就是给赵老师叫的，您别跟我客气了。”
赵成蹊弯腰对着司机说了一句什么，又朝着季寒薇挥挥手：“和师傅说了，我现金加钱，他绕路送一下你。”
季寒薇：……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上车之前，季寒薇谨慎的给陶姜与栀子都做了报备，还规规矩矩的分享了动态行程。
赵成蹊不爱聊天，上车后便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
季寒薇几次看手机，灯光照亮了后座，赵成蹊没睁眼，轻声问了一句：“要是晚回家，家里人会担心吧。”
季寒薇确认赵成蹊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她脑子转了一下，点头：“嗯，雨这么大，跟家里人报个平安。”
赵成蹊便不说话了。
这套说辞是单身女孩的常用防身术之一。
实际上，除了陶姜发了一个“好”，栀子叽叽喳喳的在微信上陪着季寒薇说话，没有其他人会真的在雨夜等着季寒薇回去。
哦，除了胖菲。
季寒薇看向窗外，雨水在车窗上划下了一道道清浅的溪流，她勾起嘴角：明天能有一天休息，好好陪陪小胖猫吧。
赵成蹊家更远一些，车子率先在蓝水湾门口停下，赵成蹊睁开眼。
“雨很大……”他只来得及说半句话，季寒薇就冲着他挥挥手跳下了车。
“我家离门口挺近的，赵老师不用再送了，后天见！”
季寒薇扭头，用包顶在头上，飞奔进雨帘里。
十六号门口树影下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跑车，跑车的雨刷时不时动一下，车内没有开灯。
布丁强撑着睡意，坐在后座的宝宝椅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明明困得马上就要合上，又突然睁开一条缝瞄一眼别墅的方向。小拳头肉肉的捏着，像是给自己在打气。
秦珂看了一眼，又好笑又觉得不忍心：“睡吧睡吧，到时候你小姨来了我告诉你还不行么？”
“不要……哼……”布丁非要自己第一个看到季寒薇不可。
秦珂揉了揉额头，也在此刻，女人的身影小跑着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薇薇小姨！”布丁来了精神。
秦珂脸上漾起了再温暖不过的笑容，他把布丁捞进怀里，在她身上罩了一个准备好的小雨披，抱着孩子就下了车。
隔着雨帘，季寒薇没有觉察到身后的动静。
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她的肩头，她借着路边的光去按指纹门锁。手指沾了水，门报警了两次，没有开。
季寒薇低头又去翻包里的门卡。
秦珂看着全身上下落汤鸡一样的女人，眉头紧皱，正要上前，突然从路的那一边跑来了一个男人。
那人单手撑着伞，目标明确的朝着季寒薇跑去，在她的身边停住了脚步……
“赵老师？”
季寒薇不敢置信的看着又折回来的赵成蹊。
赵成蹊跑的很快，身上穿着的针织衫也被雨水打湿。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伞递给了季寒薇：“拿去！我问司机借的！”
季寒薇哭笑不得：“我这都到家门了，要用也是你用，不用给我送啊……”
赵成蹊瞥了一眼一盏灯都没有亮的小别墅，眉间闪过了一丝隐隐的不快。
“你不是说家里人等着么，怎么还傻站在雨里淋雨？”
季寒薇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赶紧闷头翻门卡。
一个清冷的男声穿过雨帘清楚的落入两人的耳朵里——“谁说没人等着她，女儿都等困了。”
“啪嗒”，季寒薇的门卡掉落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叮，您的秦·带娃·大魔王已送货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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