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算不如天算_富甲天下:大盛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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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人算不如天算

  康熙年间的归化,大体还是沿袭明代俺答汗筑城时的格局。多少有些冷清的街道,倒显得颇为宽阔。城里最常见的建筑,便是朝廷设立的各种衙门。铺面不多见,但凡规模大些的商号,都是官商开办的,专为那些衙门及漠南蒙古各部王公效劳,寻常百姓涉足不得。史大学走着、看着、叹息着,随着队伍到了西水磨军营,他们将在此处休整两日再行。安顿下来后,史大学就满营跑着告诫众民夫:按军令,他们所带货物只准在营里买卖,若有离营做生意者,必严惩不贷!史大学喊得口干舌燥,连口水还没喝上,就被叫到孙家设在归化的盛德裕商号。”松开我!我犯了甚法?!“盛德裕的院子里,捆成粽子一样的王相卿还在满地乱滚,那白布包扎的脑袋直晃眼。若依着史大学的意思,哪怕活埋了这球货都嫌浪费一块地儿!不过此时他说不上话,只能站在一边,听着一位叫李仁宽的巡检与那孙家小姐香玉叙谈。”孙小姐,“相貌颇为堂正的李仁宽朗声道,”你怎敢说此事与孙家无关?这军粮的差事是不是你孙家承办的?这些民夫是不是你孙家雇的?哼!就是尔等管治无方,才让这刁民私至大召门前贩货,违逆了……“”我是帮毛蛋的!“被扔在地上的王相卿嚷道,”他那土布再卖不掉就砸手里了,他老娘织这布容易么……“”闭嘴!“史大学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香玉小姐看着文文静静,这一嗓子吼的,让他老婆邹氏都得甘拜下风,那王二疤子还真就乖乖不吱声了。”……违逆了'做军不做民'的圣命,“李仁宽像是没被打断一样,继续拿腔拿调儿地说着,”这若是教人捅出去,哼哼!“”巡检老爷想如何处置?“香玉问道。”本巡职责所在,自是应当依律办理。“李仁宽抬高了声调,不过史大学瞅着他那满脸跑眉毛的笑意,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不过,念在孙家此番是为圣上和朝廷尽忠分忧的分儿上,这事嘛,还是可以通融的……“”这事,谁想捅,就捅去,只怕他不知道!“香玉粉面变色。”不知道什么?“李仁宽一怔。”哼,“香玉冷笑一声,”归化虽在口外,但早在世祖年间,此城便划由山西省管辖,而这次'做军不做民'的圣命限于蒙古地界,如此,则这民夫又何谈'违令'呢?“”这个……“李仁宽一时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了。”此有当年朝廷明文为证,巡检老爷在归化为官,岂会不知?“”是……不是,本巡知道……“李仁宽的眉头越皱越紧。”香玉,说得好!“那地上的”棕子“又大呼小叫起来,弄得史大学都哭笑不得。”不论如何,“李仁宽又恢复了那傲慢劲儿,”此事关系重大,本巡不与你这女流枉费口舌,快将孙老掌柜请出来!“”家父正在将军大人的府上,要不我同您一起去见家父?也可顺请将军大人裁夺一下。“李仁宽倒退了两步:”不必了……也罢,这些民夫毕竟是初来乍到,不知者不为罪。且看在孙家的面儿上,今日之事就算啦。这个人,本巡留给小姐,还望多加管教才是,告辞!“”香玉,我可服了你啦,哈哈!“李仁宽后脚刚迈出院门,王相卿就撒开了欢儿,”你这嘴比我都大,哈哈!快快快,快让人给我松绑,再把我扶起来,我要好好谢你!……“”给我打!“香玉吐出了三个字。”你打我作甚!快给我松开,这难受哩!你松开,我才能谢你。要说老相好就是老相好,我就知道你得救我……“要不是认识王相卿已有些日子了,史大学真以为他的脑袋叫驴踢过。”孙小姐,“他拦住了那几个挥起了棍子的伙计,看着香玉,”您把这小子交给我吧,本来他就是我们营里的,也该由我来管这事儿。“史大学边说边作揖。香玉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回屋了。伙计们都领会了意思,纷纷扔下棍子,也散了。刚才一直候在香玉身旁的盛德裕齐掌柜——便是他带着孙家马车队与义字营同到归化的——走上前来。”百夫长,“齐掌柜不比史大学大多少,却是威风多了,”这王二疤子惹了祸,可也是你的过失哟。“”是,是,您多包涵,多包涵!“”我会写信给我们少东家,等到了郭多里,扣你五两银子的工钱!“”甚?“”孙家向来是赏罚分明,功必赏,过必罚,你不服么?“”不,不敢……“史大学垂下了脑袋,齐掌柜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朋伙儿,朋伙儿!你快把我松开,这胳膊都快折了!我那相好的不念旧情,只能靠你啦……“王相卿嚷得有些不耐烦了。”我给你松!“”嘭“的一声,一根棍子狠狠地砸在王相卿的屁股上。”哎哟!好你个驴球球史大学吃了豹子胆的,敢打你二爷!“王相卿疼得龇牙咧嘴。”就打你个不干人事儿的愣货,你还我五两银子!“”我还你个鸟儿!你快松开我……咱们不是朋伙儿么!“”朋伙儿?我是你大表叔!“史大学又是一棍砸下,王相卿的惨叫回荡不绝。离开归化都三天了,史大学还有些后怕,老提防着王相卿,生怕他会因为在盛德裕那一顿臭揍来找他报仇。后来他发现自个儿多虑了,那愣大个儿现在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光话少了,还有点儿失魂落魄。史大学这才放下心来,但他很快就有了新的烦事儿:出了归化城之后,传令的快马一下子变多了,而且俱是来去匆匆,土木勒讨浩的脸色也随之愈加难看。史大学不觉提心吊胆,却又不敢多问。终于在这一日歇息时,土木勒讨浩把他找去了,然后他便白煞个脸儿地来找小左,把他拉到远远的一个草坡子后面。”小左,“史大学的声音有点儿抖,”你是哥的好伙计不?“”百夫长……史大哥,你咋啦?“小左不解地瞪着史大学。”土军爷刚跟我说,“史大学咬了咬牙,”噶尔丹的游击骑兵已经到这一带了,走在咱们头里儿的山字营几天前刚被劫,光军粮就丢了三百多石。

  费扬古大将军下了紧急军令,后面所有民夫营都要改道鄂尔多斯,走乌拉特北上。“”那,又咋了?“小左挠了挠头。史大学重重地捶了一下手心:”唉,坏了!“”甚坏了?“”这么走就是绕道了,要比原来的行程多出十几天。“”这咋就坏了?“”口粮,咱们民夫的口粮,不够了。“”咋不够,咱们在杀胡口的时候……“”在杀胡口,哥没跟你交实底儿。“史大学不顾小左的惊讶,继续说下去,”那些银子,我没有都拿出来买口粮,而是留了十五两。“”甚?可别的百夫长不都……“”是,我知道,人家都是往多了买,就是防备这种事儿。可我那会子寻思,这回是皇上老爷子御驾亲征,他噶尔丹敢怎么着?这一路还能不安全?我算准了出杀胡口到郭多里顶多三十三天,就按这个天数买的粮,没带富余的。这样留出十五两,我全用来在杀胡口办货了,好在路上把生意做大……“”史大哥!“这下轮到小左的脸白了,”你说你这'一掌经'咋能这么算啊?这下不把自个儿算到旮旯里啦!“”你嚷个甚!“史大学也急了,”甚叫算到旮旯啊?咱们还有法子呢。“”甚法子?“”从明个儿开始,每斤面不再蒸五个窝头了,改蒸六个,再过几天看看,不行就蒸七个。

  每人还是发俩儿,让厨子尽量把那大小弄得别太走样儿。反正就是省着吃吧,再催着全营走快点儿。我算过了,这么着,应该能撑到郭多里。“”要是撑不到呢?“”能撑到,真的!“史大学又要给小左作揖了,”兄弟,你可一定要帮哥挺过这一关啊,到时候哥说甚也忘不了你的好,啊?求你啦!“”好……好……“小左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一副认命的神情。一斤面六个窝头蒸了没多久,史大学就知道啥叫人算不如天算了;队伍里的两架牛车和七辆马车陷进了鄂尔多斯荒漠的沙坑里,土木勒讨浩当机决定,把车上的军粮都卸下来,改由民夫挑运。队伍负担重了,走得自然也更慢了。史大学急得直揪辫子。有好几次,他都卯足了胆儿,想向土木勒讨浩禀报实情,看看能不能商量着从兵丁的口粮中借一些救急,可每每看到那条黑沉沉的皮鞭,和军爷铁刺般的络腮胡茬儿,到嘴边的话又全吞了回去。结果还没到乌拉特呢,营里的厨子便苦着脸来找史大学:存粮就是一斤面蒸一打窝头都不够吃了,更别说还要他把窝头做得跟原来一斤五个时那么大。”姓史的,你拿大伙儿当吃奶娃子啊?!“这一日晌午,史大学刚端起自个儿那碗菜叶糊糊,众民夫就围了上来,一张张面如菜色的脸和一个个鸡蛋一样的小窝头在他眼前乱晃,耳边还响着王相卿的怒吼。”兄弟们……“史大学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糊糊,”兄弟们,咱们的口粮不多了,我,我这真是没辙儿了,求求大伙儿,迁就一下吧。

  “”咋能不多了?“王相卿身旁的钱宽子蹿了出来,”在杀胡口,你不是买了好几大车嘛!“”那是……唉,要是顺顺溜溜地走,就没事儿啦,可谁成想要绕道啊?这脚长鞋不长,不够了呀,大伙儿多包涵,多包涵……“”咋个包涵?“李金来也嚷起来,”兄弟们天天肩挑背扛,走得慢了还要挨打,就吃这么点儿,不饿死也得累死!“”没错!口粮咋就不够了?是不是你小子克扣啦?“”再不给吃点儿硬的,大伙儿就不走了!“众民夫的声浪愈来愈高,史大学一边拼命作揖,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小左、姚鞋匠和崔铁炉等人,可他们却一个个地转过脸儿去,权当没看见。”诸位兄弟,“白庆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的驼队还在与义字营同行,”你们就不要难为史大学兄弟了,我看得到,他天天和你们吃的一样,口粮是真快没了。不如这样,我们那里还能匀出几袋子肉干,我这就去给兄弟们拿来。“”白大哥,“王相卿拉住了白庆,”你的好意大伙儿领了,可这是百十来张嘴,那些肉干怕是一天也管不了。不过,我听你的,不难为姓史的这个货了。“史大学真不敢相信这是王相卿说的话,民夫们也诧异地盯着他。”兄弟们,咱们就是把这个货揍成布袋袋,也揍不出半个窝头,就不跟他白费工夫啦。咱们,去那儿弄粮!“顺着王相卿的粗指头,众人纷纷看向停在大路上的那一辆辆勒勒车。”那可是军粮!“史大学跳起脚来,他没法不着急,因为大伙儿的眼神都已经直勾勾地落在那些勒勒车上,”王二疤子,你别胡出主意,这是要杀头的!“”杀头就杀头!“钱宽子吐了一口唾沫,”就是死,咱也不当饿死鬼!二哥、兄弟们,要不咱们把粮分了,跑了算啦!“”用不着。“王相卿一撇嘴,”咱们就吃该吃的那份儿,没咱们,这军粮它也运不到地儿!“这一句令众民夫如梦方醒,他们二话不说,直向粮车涌去,李金来和小左跑在最前头。”兄弟们!你们不能听这个害人货王二疤子的!那是军粮,军粮啊……“史大学声嘶力竭的呐喊在众人哄抢粮袋的不亦乐乎之中显得很绝望。忽闻”砰“的一声乍响,众民夫一下子呆住了,只见土木勒讨浩带着几十个清兵围了上来,他手中握着一杆火枪,枪口余烟未尽。”军爷,他们要抢军粮!我,我实在拦不住啊……“史大学扑到土木勒讨浩面前。”军爷,“史大学不由得一怔,毕竟他这是第一次听王相卿说蒙古话,虽然很不地道,”我们,没米吃,没力气干活儿。“”军爷,是这样……“白庆也走上前来,将事情略述一遍。土木勒讨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色越来越沉。”把粮袋打开,让民夫吃饭!“听到土木勒讨浩的命令,王相卿和白庆先是一愣,旋即面露喜色,史大学彻底傻了眼。”军爷,您是说……“”快告诉他们!“土木勒讨浩不耐烦道。一片欢腾下,众民夫手忙脚乱地将粮袋从车上抬走、解开、舀面。”军爷,“史大学小心地问道,”这抢……这吃军粮,不是掉脑袋的罪么?“土木勒讨浩用瞪他一眼作为回答。”那,等到了郭多里大营,上面查收起来,这让民夫们吃了的粮,咱又怎么说呢?“”民夫吃了多少粮,都由你来补!“土木勒讨浩说得干脆。”甚?!“”你不是百夫长么?别忘了,这民夫每天吃了多少军粮,你都要记清,回头……“土木勒讨浩吩咐着,可史大学一句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老婆邹氏挥舞着那只常用的鞋底子冲将过来,嘴里还不休地怒骂道:”让你来口外,让你来口外!这下可咋办……“史大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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