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寒衣节（六）
第1章、寒衣节（六）
冯莘紧盯着高跟鞋的鞋跟,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高跟鞋的鞋跟是被折断过又用胶水黏在一起的。
他握着高跟鞋，忽然陷入了深思。
这是一双崭新的高跟鞋,如果他猜得没错,这应该是苗茹家中那个空鞋盒中的鞋，苗茹几乎没有穿过这双鞋,害死苗茹的凶手也不会多此一举,用一双被动过手脚的鞋，也就是说，对苗茹有恶意的人,不只是杀人凶手。
想到这里,冯莘忽然觉着脊背一凉，他拿起手机,给汪尚发了一条短信。
“那双高跟鞋被人动过手脚,我已经给汪尚发短信询问那双高跟鞋的消息了。”冯莘看向沈酿川，轻声道，“你在想什么？”
合上手中的日记本,轻轻地搁在桌上，沈酿川缓缓地道：“我在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大的恶意。”
冯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刚才也看过苗茹的日记，他也联系过曾给苗茹看诊的医生，核对过这些情况。
苗茹在日记中记述的遭遇,都是真的。
这样不被众人信任的苗茹，让冯莘想起了那个沉默的魏仪。
照片上的魏仪紧闭着唇，眼神痛苦，却说不出话来，就像一个失去声音的人。
在她生前，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在她死后，也是一样。
在苗家看到的苗茹与符鹤的合照又在眼前浮现，照片上编着辫子的苗茹，她一直隐忍，她好不容易从符鹤的手中逃脱了，但死神的镰刀却找上了她。
符鹤其人，尽管外界对他的评价极好，但从苗茹的日记来看，符鹤并不算一个好人。
沈酿川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大的恶意？
“修理工那边有消息么？”
沈酿川看向冯莘，似乎希冀着从他口中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冯莘看了一眼手机，道：“汪尚已经约了他，下午两点，在苗茹住的小区见面。还有，苗家一直不同意将苗茹的尸体交出来。”
说到这里，冯莘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尽管汪尚在法律上是苗茹的丈夫，但苗家一直藏匿着苗茹的尸体，尽管汪尚同意尸检，但……
沈酿川轻轻地闭上眼，道：“说服修理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向很擅长这种事。”
冯莘点了点头，如今他们已经推理出凶手的作案手法，他们需要的，就是验证凶手的作案手法。
如果修理工那天在楼顶留下的东西和他们猜想的一样，那么……修理工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证。
“冯莘，关于那双高跟鞋，汪尚有回复么？”
手机忽然又振动了一下，冯莘看着手机屏幕，忽然愣住了。
哪怕说这双鞋是汪尚送的，他都不会如同此刻一般震惊，这双鞋出自一个母亲。
紧紧地握着手机，冯莘看向沈酿川，喃喃道：“沈酿川，你猜不到那双鞋是谁送的。”
“是谁？”
“苗茹的母亲。”
开门的是苗母，冯莘皱了皱眉，看样子苗父并不在家中。
见门口的人是沈酿川和冯莘，苗母正要关门，沈酿川却忽然按住了门，他开门见山地道：“苗太太，你知道你女儿怀孕的事么？”
苗母一愣，趁着这功夫，沈酿川又道：“那双被动过手脚的高跟鞋，是你送给她的么？”
闻言，苗母的神色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她道：“是我送给她的，那又怎么样？你想说什么？”
“我想，你的女儿并没有告诉你她怀孕了，你是怎么得知的？”
苗母抱着手，神情有几分疲惫，声音却十分尖锐，她道：“我在医院看见了她，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好。”
沈酿川讥诮地道：“苗太太对自己的女儿好的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
苗母神情悲愤地看着沈酿川，道：“你连孩子都没有，却站在这里，想要指责我这个母亲么？”
“按苗太太的说法，也许在指责杀人犯之前，人们应该先去杀个人。”沈酿川拍了拍手，道，“苗太太的想法，真是出人意料。”
想起苗茹日记中所记录的遭遇，冯莘冷声道：“恕我直言，苗太太并不是一个好母亲，当然，符鹤也许会觉得您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一个知道女儿被男朋友打到骨折，也能笑着把女儿推回她的男朋友身边的好母亲。”
在听到冯莘说出“骨折”二字时，苗母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她的整张脸扭曲着，道：“你明白什么？只要有符鹤在，她一辈子都不愁吃穿，我为她做的还不够么？符家已经说过了，只要小茹愿意为符鹤守寡，他们会保证她一辈子不愁吃穿，但她却像个傻子，和那个汪尚结了婚，还给他怀了孩子，只要毁了这个……”
冯莘苦涩一笑，原来在这个母亲眼中，一辈子不愁吃穿就是她的女儿值得的幸福，既然如此，他何必对牛弹琴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苗母脸上忽然多了几分惊惧，她张着嘴，仿佛想说什么，但却似一只渴水的鱼，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冯莘和沈酿川转过头，却见苗父拎着一大袋东西站在他们身后，脸上的肌肉跳动着，他怒气冲冲地道：“小茹她有孩子了？”
冯莘盯着苗父，他想知晓，在那具身躯中，是否也有着与苗母一般的念头？
苗父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他沉默了半晌，在这沉默的半晌，冯莘发觉，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仿佛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苍老了许多。
苗父道：“小茹没有骗我们，她是真的被符鹤打过？”
太阳的光辉毫不吝啬地撒在阳台上，站在难得的阳光之中，冯莘却只觉着寒冷彻骨。
“她的日记就是佐证，那几次骨折，都是被符鹤打的。”
从冯莘手中接过日记本，苗父不敢置信地翻了几页，他惊愕地看着冯莘，道：“怎么会这样呢？我老婆她也知道这件事？”
冯莘点了点头，尽管他不愿意点头，他缓缓道：“苗太太还送了一双鞋跟被折断又用胶水粘住的鞋给您怀孕的女儿，正如她所承认的一般。”
日记本忽然坠地，在坠地时，冯莘发觉，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那似乎是一颗心。
一颗心破碎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那一瞬是如此短暂，短暂得冯莘不知道，在破碎时，那颗心究竟经历着怎样的苦痛。
苗父忽然用手捂住了脸，从手指的缝隙中，溢出老人的悲鸣，他道：“小茹和我说过，我以为她在骗我，我为什么没有信她？”
借着太阳在这片土地上撒下的短暂的光明，冯莘可以清楚地看见岁月在这名老人的手上留下的痕迹，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在剩下的这段光阴，这位老人会为之遗憾，直到所有的悲喜都在死亡的臂弯中安息。
苗父在悲痛之余，同意将苗茹的尸体交出来，冯莘松了一口气，有苗茹的尸体在，他们找出凶手或许会容易一些。
去苗茹所住的小区的路上，冯莘和沈酿川一直沉默着。
在进苗茹所住的小区之前，冯莘忽然听见了沈酿川的声音。
“冯莘，你想过吗？那个孩子也许并不是汪尚的，而是符鹤的孩子。”
冯莘一愣，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他惊愕地看向沈酿川，却听沈酿川徐徐道：“汪尚从来没有承认过那是他的孩子，不是么？”
“但是汪尚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或许是因着……”沈酿川顿了顿，接着道，“那与他自己的孩子并没有任何差别。”
冯莘一愣，在苗茹的日记中，她并未告诉任何人孩子之事，在最后一篇日记中，她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汪尚，但遗憾的是：两人都没能等到那一天。
冯莘能看出来，苗茹是信任汪尚的，汪尚也是爱着苗茹的。
在苗茹家看到的汪尚和苗茹的照片，在苗家看到的苗茹和符鹤的照片，两张照片上的苗茹迥然不同，冯莘心底忽然浮起几分悲哀。
他忍不住道：“如果苗父当初信了苗茹的话，你说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对这些父母而言，孩子究竟是什么呢？”沈酿川的脸上浮出几分讥诮，道，“是未实现的愿望？还是什么？”
冯莘叹了一口气，他第一次在沈酿川的身上看到这么多的情绪，而引发沈酿川的这些情绪的源头，是不称职的父母。
或者，沈酿川身上并没有这么多的情绪，带着这些情绪的人，是他。
轻轻地闭上眼，冯莘将眼前浮现的那两道身影擦去，他轻声道：“或许有人宣称生育是正当的权利，但很可惜，我认为，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明白背后的责任与义务。权利与责任的不相称，往往是许多罪恶的温床。”
作者有话要说：两万字已更完\(^o^)/~
因为更新不太稳定，建议小天使们可以囤一囤，每周三晚上或者周四上午看。
下一章更新，明天或者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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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莘紧盯着高跟鞋的鞋跟,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高跟鞋的鞋跟是被折断过又用胶水黏在一起的。
他握着高跟鞋，忽然陷入了深思。
这是一双崭新的高跟鞋,如果他猜得没错,这应该是苗茹家中那个空鞋盒中的鞋，苗茹几乎没有穿过这双鞋,害死苗茹的凶手也不会多此一举,用一双被动过手脚的鞋，也就是说，对苗茹有恶意的人,不只是杀人凶手。
想到这里,冯莘忽然觉着脊背一凉，他拿起手机,给汪尚发了一条短信。
“那双高跟鞋被人动过手脚,我已经给汪尚发短信询问那双高跟鞋的消息了。”冯莘看向沈酿川，轻声道，“你在想什么？”
合上手中的日记本,轻轻地搁在桌上，沈酿川缓缓地道：“我在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大的恶意。”
冯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刚才也看过苗茹的日记，他也联系过曾给苗茹看诊的医生，核对过这些情况。
苗茹在日记中记述的遭遇,都是真的。
这样不被众人信任的苗茹，让冯莘想起了那个沉默的魏仪。
照片上的魏仪紧闭着唇，眼神痛苦，却说不出话来，就像一个失去声音的人。
在她生前，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在她死后，也是一样。
在苗家看到的苗茹与符鹤的合照又在眼前浮现，照片上编着辫子的苗茹，她一直隐忍，她好不容易从符鹤的手中逃脱了，但死神的镰刀却找上了她。
符鹤其人，尽管外界对他的评价极好，但从苗茹的日记来看，符鹤并不算一个好人。
沈酿川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大的恶意？
“修理工那边有消息么？”
沈酿川看向冯莘，似乎希冀着从他口中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冯莘看了一眼手机，道：“汪尚已经约了他，下午两点，在苗茹住的小区见面。还有，苗家一直不同意将苗茹的尸体交出来。”
说到这里，冯莘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尽管汪尚在法律上是苗茹的丈夫，但苗家一直藏匿着苗茹的尸体，尽管汪尚同意尸检，但……
沈酿川轻轻地闭上眼，道：“说服修理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向很擅长这种事。”
冯莘点了点头，如今他们已经推理出凶手的作案手法，他们需要的，就是验证凶手的作案手法。
如果修理工那天在楼顶留下的东西和他们猜想的一样，那么……修理工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证。
“冯莘，关于那双高跟鞋，汪尚有回复么？”
手机忽然又振动了一下，冯莘看着手机屏幕，忽然愣住了。
哪怕说这双鞋是汪尚送的，他都不会如同此刻一般震惊，这双鞋出自一个母亲。
紧紧地握着手机，冯莘看向沈酿川，喃喃道：“沈酿川，你猜不到那双鞋是谁送的。”
“是谁？”
“苗茹的母亲。”
开门的是苗母，冯莘皱了皱眉，看样子苗父并不在家中。
见门口的人是沈酿川和冯莘，苗母正要关门，沈酿川却忽然按住了门，他开门见山地道：“苗太太，你知道你女儿怀孕的事么？”
苗母一愣，趁着这功夫，沈酿川又道：“那双被动过手脚的高跟鞋，是你送给她的么？”
闻言，苗母的神色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她道：“是我送给她的，那又怎么样？你想说什么？”
“我想，你的女儿并没有告诉你她怀孕了，你是怎么得知的？”
苗母抱着手，神情有几分疲惫，声音却十分尖锐，她道：“我在医院看见了她，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好。”
沈酿川讥诮地道：“苗太太对自己的女儿好的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
苗母神情悲愤地看着沈酿川，道：“你连孩子都没有，却站在这里，想要指责我这个母亲么？”
“按苗太太的说法，也许在指责杀人犯之前，人们应该先去杀个人。”沈酿川拍了拍手，道，“苗太太的想法，真是出人意料。”
想起苗茹日记中所记录的遭遇，冯莘冷声道：“恕我直言，苗太太并不是一个好母亲，当然，符鹤也许会觉得您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一个知道女儿被男朋友打到骨折，也能笑着把女儿推回她的男朋友身边的好母亲。”
在听到冯莘说出“骨折”二字时，苗母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她的整张脸扭曲着，道：“你明白什么？只要有符鹤在，她一辈子都不愁吃穿，我为她做的还不够么？符家已经说过了，只要小茹愿意为符鹤守寡，他们会保证她一辈子不愁吃穿，但她却像个傻子，和那个汪尚结了婚，还给他怀了孩子，只要毁了这个……”
冯莘苦涩一笑，原来在这个母亲眼中，一辈子不愁吃穿就是她的女儿值得的幸福，既然如此，他何必对牛弹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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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莘和沈酿川转过头，却见苗父拎着一大袋东西站在他们身后，脸上的肌肉跳动着，他怒气冲冲地道：“小茹她有孩子了？”
冯莘盯着苗父，他想知晓，在那具身躯中，是否也有着与苗母一般的念头？
苗父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他沉默了半晌，在这沉默的半晌，冯莘发觉，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仿佛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苍老了许多。
苗父道：“小茹没有骗我们，她是真的被符鹤打过？”
太阳的光辉毫不吝啬地撒在阳台上，站在难得的阳光之中，冯莘却只觉着寒冷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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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冯莘手中接过日记本，苗父不敢置信地翻了几页，他惊愕地看着冯莘，道：“怎么会这样呢？我老婆她也知道这件事？”
冯莘点了点头，尽管他不愿意点头，他缓缓道：“苗太太还送了一双鞋跟被折断又用胶水粘住的鞋给您怀孕的女儿，正如她所承认的一般。”
日记本忽然坠地，在坠地时，冯莘发觉，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那似乎是一颗心。
一颗心破碎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那一瞬是如此短暂，短暂得冯莘不知道，在破碎时，那颗心究竟经历着怎样的苦痛。
苗父忽然用手捂住了脸，从手指的缝隙中，溢出老人的悲鸣，他道：“小茹和我说过，我以为她在骗我，我为什么没有信她？”
借着太阳在这片土地上撒下的短暂的光明，冯莘可以清楚地看见岁月在这名老人的手上留下的痕迹，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在剩下的这段光阴，这位老人会为之遗憾，直到所有的悲喜都在死亡的臂弯中安息。
苗父在悲痛之余，同意将苗茹的尸体交出来，冯莘松了一口气，有苗茹的尸体在，他们找出凶手或许会容易一些。
去苗茹所住的小区的路上，冯莘和沈酿川一直沉默着。
在进苗茹所住的小区之前，冯莘忽然听见了沈酿川的声音。
“冯莘，你想过吗？那个孩子也许并不是汪尚的，而是符鹤的孩子。”
冯莘一愣，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他惊愕地看向沈酿川，却听沈酿川徐徐道：“汪尚从来没有承认过那是他的孩子，不是么？”
“但是汪尚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或许是因着……”沈酿川顿了顿，接着道，“那与他自己的孩子并没有任何差别。”
冯莘一愣，在苗茹的日记中，她并未告诉任何人孩子之事，在最后一篇日记中，她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汪尚，但遗憾的是：两人都没能等到那一天。
冯莘能看出来，苗茹是信任汪尚的，汪尚也是爱着苗茹的。
在苗茹家看到的汪尚和苗茹的照片，在苗家看到的苗茹和符鹤的照片，两张照片上的苗茹迥然不同，冯莘心底忽然浮起几分悲哀。
他忍不住道：“如果苗父当初信了苗茹的话，你说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对这些父母而言，孩子究竟是什么呢？”沈酿川的脸上浮出几分讥诮，道，“是未实现的愿望？还是什么？”
冯莘叹了一口气，他第一次在沈酿川的身上看到这么多的情绪，而引发沈酿川的这些情绪的源头，是不称职的父母。
或者，沈酿川身上并没有这么多的情绪，带着这些情绪的人，是他。
轻轻地闭上眼，冯莘将眼前浮现的那两道身影擦去，他轻声道：“或许有人宣称生育是正当的权利，但很可惜，我认为，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明白背后的责任与义务。权利与责任的不相称，往往是许多罪恶的温床。”
作者有话要说：两万字已更完\(^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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